地下室内。
戰局激烈,邬漣仰身翻過兩隻機械體的頭頂,衣襟上下翻飛,目及之處幾乎沒有一塊完整的皮膚。
十幾隻機械守衛逐漸形成一道堅實的“圍牆”,徹底阻斷了他的視野。
僅憑這赤手空拳,邬漣壓根無法對機械體造成什麼實質性的傷害,隻能防守外加躲避。
他盡可能地拖延時間,心底祈禱那個姓嬴的家夥能夠盡快趕到。
而在機械“圍牆”的另一側。
身着黑裙的女孩兒輕輕彈了彈針筒,随即向前俯下身,将針頭直直插入邬蘅的肌肉組織,緩緩摁下活塞柄。
“滾開……給我滾開!”身下的人奮力掙紮,發出的怒吼震耳欲聾。
然而,注射筒裡面的霧白色液體逐漸見底,女孩兒的表情很平靜,仿佛隻是在做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約莫三十秒後,邬蘅掙紮的速度開始變緩,兩扇睫毛緊密地合在一起,如一片輕盈的羽毛般落在地面上。
斐一然的掌心内突然多出一個透明的立方體裝置,她輕輕松開手,那立方體竟然能夠自己浮在空中。
一個倒計時出現在立方體内,猩紅的數字不斷變幻:
五分四十九秒──
五分四十八秒──
五分四十七秒──
女孩兒的眼底映照着深紅色的光芒,她淺淺笑了起來,就好像所有一切都即将解脫一般。
“邬蘅,邬蘅──醒醒!呃──”
一隻機械體抓住了邬漣的漏洞,讓他的腹部狠挨了一拳。
纖瘦的身軀如同脆弱的蘆葦,與潮濕的牆面猛然相撞。
刹那間,大腦空白一片。
然而,攻勢未斷。就在下一秒鐘,鋒刃般的鐵爪朝他襲來。
棕瞳倒映着凜凜寒光,他的心跳幾乎要停滞了,完全是憑借着人類基因裡的求生本能,迅速地俯下身體,堪堪躲避。
邬漣在一群龐大的機械守衛中穿梭,拼盡全力想要突破這座鋼鐵“圍牆”。
他仍不願放棄哪怕一絲一毫的希望。
就算他們隻是處于虛拟的世界中,他也不願看見親人在自己眼前消失。
*
女孩兒對地下室内的打鬥聲充耳不聞,宛若信徒禱告般雙手合十,對着邬蘅的身體垂下頭顱,嘴中默念着什麼。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恍然間,女孩兒的眼淚滴落在邬蘅的臉頰上,滾燙的淚珠變成一道清晰而明亮的痕迹。
她曾經的朋友們──一個經受了她的欺騙,一個目睹了她的陰謀,一個即将死在她手下,一個飽受着親人死亡的折磨。
她一定會下地獄的,她想。
身後,血泊中的人發出撕聲裂肺的暴怒聲。
“混蛋──離她遠點!”
冷刃碰撞,火花四濺。
不知是怎樣驚人的力量,能夠讓他活生生扼斷一個金屬造物的肢體,兩米高的龐然大物轟然倒塌,勝利者的身影在漫天的塵灰中逐漸顯現。
他将這隻斷裂的手臂視作唯一的武器,不忘伸手擦去臉上的血痕。此刻,那頭鮮紅的濕發比烈焰還要冶豔。
機械體仍然盡職盡責地擋在邬漣的面前,金屬與金屬間互相碰撞,發出刺耳的撞擊聲。
邬漣猛地揮動手裡的金屬斷肢,動作狠厲,每一下都在機械體上留下深深的凹痕。
他洩憤般将斷肢插入最後一隻機械體的腹中,有縷縷煙霧從線路内冒了出來,伴随着星星點點的火花。
口腔内浸滿鹹腥的血液,他摸了摸唇瓣内表面的傷口,似有如無地舔舐了一下牙尖,冷冷笑着。
他拎起一隻纏繞着電線的腦袋,在奄奄一息的機械體中穿行,宛若從黃泉之下爬上來的惡鬼。
永遠不要小瞧人類在絕境中爆發的力量。憤怒、痛恨交織在一起,他一步一步向她走近,氣壓急劇收縮。
斐一然并沒有察覺到危險。
身後的人已經高高舉起金屬頭顱,她不知道自己距離死亡僅有一步之遙。
砰!
一聲猛烈的巨響,地下室的鐵門被強制性放倒,濃郁的灰塵傾覆而來。
“……”嬴歡氣喘籲籲地扶着門框,看着眼前的一幕,面露驚色。
地下是橫七豎八的機械體,有的沒了手臂,有的沒了核心,有的甚至沒了腦袋。
邬漣的動作停頓下來,面無表情地盯着她,還有身後慢一步的快要跑掉半條命的074。
視線從他們身上淺淺掃過,肌肉所散發出的酸痛感逐漸變得清晰起來。
真是兩個不靠譜的家夥,邬漣在心底一陣大罵,但總算也可以松了口氣。
他後知後覺開始感到了傷處的劇烈疼痛,血液幾乎快要凝固成疤痕。
他強忍着全身的痛意,徑直走到邬蘅的身邊,将罪魁禍首狠狠踢倒一旁。
“邬蘅,邬蘅?”她沒有任何反應,就好似失去生命力的木偶。如果更直白一些說,像一具死屍。
前額猛然撞上地面,落下一大片明顯的擦傷,斐一然艱難地支撐起身體,淡淡注視着兄妹二人的背影。
嬴歡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心跳慢慢恢複平整,她走到斐一然身邊,大力拉扯着她的手臂,把她從邬蘅的身邊徹底帶離。
如果她的動作再慢一步,就要親眼見證女孩兒被清算了,那絕對不是嬴歡想要的結果,她可還欠她一個答案呢。
一聲悶響,斐一然被抵在冰冷的牆上。
她看見來人,困惑地眨了眨睫毛:“嬴歡,你怎麼來得這麼晚?”她幾乎是在抱怨道。
“你不配叫我的名字。”
女孩兒凄笑一聲,淚水如同流星劃過夜空:“對不起……”
她這一輩子收到過無數個“對不起”,可如果“對不起”有用的話──嬴歡閉了閉眼,告訴自己,終究隻是個模拟世界,不要付出多餘的精力了。
隻要現在殺死她,任務就會成功。
别再猶豫了,嬴歡。
*
另一邊。邬漣開始查探她的呼吸與脈搏,除了心跳變緩外,沒有其他的異常。
戚肆不知何時走到了他的身旁,開始仔細觀察邬蘅的面色,“……”
他忽然沉默了。
他低頭扒拉着地上的針筒,查看其中殘留的藥液,并且還仔細聞了聞。
“不太對勁。”眼珠輕微地轉了轉,074小聲嘀咕着。
可現在的邬漣哪裡還能聽得進他的話呢?
邬漣小心地撫摸着妹妹的發絲,眸中的恨意早已滿溢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