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僅存的完好的手摸向凸起的印記,雖然不怎麼痛但是很癢,就像千萬隻螞蟻在那一小塊皮膚上築巢。
護士推着她前往院長辦公室。
此刻,辦公室裡隻有白無知一個人。
沉默了約莫兩分鐘,氣氛安靜得掉到冰點,嬴歡像是被當作空氣般,說話也不是,不說也不是。
兩隻形似鴿子的鳥兒單腳站在栖木上,嬴歡盯了它們一會兒,最終還是主動開口。
“請問,我小臂上這個圖案究竟是什麼東西。”
白無知正在處理手下學生的論文,在電腦後輕飄飄地看了她一眼,道:“暫時推測是異族的某種标記行為,至于具體結論,得等其他專家的消息。”
“異、族?”
嬴歡在一瞬間體會到了什麼叫五雷轟頂。
異族不是早就單方面和人類劃清界限,老死不相往來了嗎?
更何況,她什麼時候和異族扯上關系了?
等等,不會是她那個白眼狼室友幹的好事吧?黑霧、精神入侵……難道又是血族?
嬴歡不由得想到了前不久的冤家,哪怕隻是個混血種,卻也将血脈中的血族能力發揮到了極緻。
她真怕了。
“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白無知嫌棄地看向少女,嘲諷般道:“你們的院長老伍茲祖上就有灰狼血統,都幾十代了才把獸态外貌完全進化掉。”說到這,老太太嘴角上揚,隻不過并不是善意的笑。
幾個院長間的瑣事隻有在克裡斯待上過幾年的人才勉強能知道一點兒,但嬴歡潛意識裡覺得這幾個老人似乎合不太來……
不過倒也沒什麼奇怪的,畢竟她目前遇見的這幾位院長可都不像是什麼正常人。嬴歡乖乖閉嘴,生怕再踩到她的氣頭上。
白無知繼續翻閱着論文,時不時歎氣,全程都黑着張臉。
看來學生們的作業質量不太理想,嬴歡暗自松了口氣,還好自己不是白鳥院的一員,真是可喜可賀。
等了不知多久,嬴歡都快坐在輪椅上睡了兩輪了,報告總算是出來了。
方才的男醫生正坐在沙發上看片子,對着睡眼蒙眬的少女安撫道:“沒什麼大事,右肩韌帶輕微拉傷。安心休息個把月,年輕人恢複的快,基本上不會有什麼後遺症。”
說罷,他把片子放回袋子裡,走到嬴歡受傷的手臂那一側。
醫生給嬴歡的手臂上了兩個闆,用彈力繃帶給它纏成了一根面包棍。
因為傷的是慣用手,醫生還親自給嬴歡開了張證明,可憑借醫生簽字向教導處申請病假。
白無知全程觀看了嬴歡的手臂如何夾闆固定、打繃帶、系繩結……
和料想中的不太相同,本來還以為少女會痛得呲牙咧嘴、眼淚橫流。但事實恰恰相反,嬴歡全程平靜得像個啞巴,隻有偶爾會擰起眉毛,但堅決不吭一聲。
眼前閃過在觀察室裡的那一幕──刺耳的警報聲中,少女躺在特制診床上,雙手被束縛于胸前。
哪怕在精神值極速跌落的情況下,也沒有流露任何脆弱的樣子。
白無知想,這可真是個萬年一遇的奇葩。
而厄斯校長在少女抱着邬澤走出來的那一刻,對着角落的白無知說了句她至今難忘的話:
看到了嗎?她是個戰士,完美無瑕的戰士。
白無知當即就翻了個白眼,怕不是個瘋子吧。
戰不戰士的白無知可一點兒都不在乎,她隻知道嬴歡的全部憤怒都發洩在了那個指揮官和室内設備上,前者敗壞了克裡斯的名聲,後者導緻白鳥院損失了一大筆錢。
等維修人員來到白鳥院清點完現場後,直接宣告檢查室内的所有物品全部報廢,高端儀器、監控攝像頭、麻醉器械、電路、警報系統等通通都成了破銅爛鐵。
維修人員剛看到這片慘狀時,吓得還以為是反叛者入侵克裡斯了,不然怎麼可能會損壞成這副模樣?
然而直到如今,修繕檢查室以及購買新設備的錢厄斯那家夥都還沒給她批呢!
絕對是看她們白鳥院好欺負!
一想到那遙遙無期的經費,老太婆看嬴歡的眼裡就多了團火焰,恨不得把她賣了賺點兒損失費。
嬴歡捂着自己腫脹的半邊身子,向醫生道了聲謝,然後把目光轉向老院長。
“能問您一個問題嗎?”
白無知一個“滾”字剛要出口,才反應回來還有個年輕醫生在場,怎麼能在院裡的後輩面前爆粗口呢?
于是收回表情,笑吟吟道:“有什麼想問的?盡管問,我就喜歡愛提問的孩子!”
正收拾繃帶的醫生怔住了,這還是他們的黑臉老院長嗎?這小同學到底是什麼身份啊?他看着嬴歡的眼神中多了一些敬佩,看來明天午飯的談資也有了!
她從輪椅上勉強站了起來,緩緩擡起眼眸。
“我想問,擁有特殊能力的異族一定就比人類強大嗎?”
布滿皺紋的手搭在眼鏡框上,仿佛要仔細看清少女似的,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誠然,異族天生就有與人類不同的特質。比如你那位室友,能操縱黑霧,很可能是已經接近頹敗的血族後代。”
“他們擁有比人類更強大的夜視能力,所凝聚的黑霧能夠穿透牆壁,戰鬥力極強。”
“但是,他們的弱點也是極為緻命的,隻要一點點動物血液的香味,他們就會完全失去理智──”
嬴歡想了想自己在客廳裡見到的血液。
“越是接近強大的種族,他們的弱點也越是明顯。上天在這一點是公平的,我的孩子──”白無知走上前去,不輕不重地拍了拍嬴歡的臉頰,笑得毫無感情。
“何況,人類的極限遠比我們想象得更高更遠。”
嬴歡點了點頭,不管白無知所言是真是假,她都很感謝這句話裡帶來的鼓勵與安慰。
“謝謝。”她一邊說一邊抓起自己的外套,還好兩隻袖子足夠寬松,能夠掩蓋住夾闆。
似乎又想到了什麼似的,她動作頓了頓,“邬蘅他們……還好嗎?”
“明明自己都傷成這樣了,居然還有心思管别人?”嘴上這麼說,白無知還是打開了醫療數據面闆。
“那個綠頭發小姑娘的檢查結果倒沒什麼大礙,至于另一個小子──他的精神值處于極不穩定的狀态,目前還沒蘇醒。”
得知邬蘅平安無事,少女胸口的大石頭終于落地,臉色也變得鮮活了一些。
“哎呀,看來你更在意妹妹。”老人一語道破。
嬴歡沒作回答,頭也不回地轉身:“多謝。”
白無知靠在辦公桌旁邊,端起茶杯輕輕啜飲,掀起眼皮道:“去吧,迷惘的孩子,願天神保佑你。”
少女嘴角一扯,這句話明顯是在當着她的面打趣老伍茲,她隻能一言不發,捂着胳膊趕緊離開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