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已經不可能再收回重演了。
“回去做作業?”
楚斯年的聲音陡然一沉,就像是早早入席,等待上菜的人,在上菜的那一刻卻被人企圖掀桌,“你覺得這樣的理由能夠說服我?”
孟雪宵垂下眼簾。
楚斯年僞善,善于僞裝,騙過的獵物比孟雪宵吃過的鹽巴還多,孟雪宵自認是騙不過他的。
但他說這句話的對象,本來就不是楚斯年。
他豎起耳朵,緊張的關注着周圍的每一絲聲音。
然後,他聽到了一聲叫罵。
“現在的小鬼們真是太不懂事了,才來幫忙了多久啊,又怕苦又怕累!還躲在這個犄角旮旯裡,一看就是想偷懶吧?”
是其他醫護人員的聲音!
孟雪宵的眼睛陡然亮起。
孟雪宵和楚斯年談話的位置比較偏僻,近期病人又多,醫護人員們來去匆匆硬是沒有注意到,現在他們不滿地看了過來。
孟雪宵疑似躲懶的話語犯了衆怒。
一個很嚴肅的醫護人員立刻就走過來,一把揪住了孟雪宵的衣領,手勁大得幾乎快要将少年人提起來,“喂,不是急着走嗎?活幹完了沒有?沒幹完就給我加班加點的幹!”
數落完孟雪宵,他這才不好意思地轉向楚斯年。
“抱歉,楚醫生,這個臭小子是從工作崗位上偷跑過來的,居然還沒眼色的浪費您的時間,真是不好意思,我現在就把他帶走!”
若不是怕表現的太明顯,孟雪宵現在就想瘋狂點頭,不管是帶去哪裡都好,隻要不繼續呆在楚斯年這個危險人物旁邊。
但是下一刻,楚斯年卻擰起了眉。
孟雪宵感覺到男人的心情比起之前似乎更差了。
規劃好的軌迹被徹底打亂,這個男人甚至第一次在人前表露出了明顯的不耐煩,
“我還有事情跟這位同學談。”
“那,這個……”抓着孟雪宵的醫務人員表情讪讪,孟雪宵感覺自己下一秒就會被對方推回楚斯年的身邊。
他立刻反抱住那名醫護人員結實的胳膊,就像是溺水者抱住最後一根浮木,“是啊是啊,我本身就不願意來治療室打雜,是被老師摁頭來的,這些活本就不該我來做!”
醫務人員看着孟雪宵的眼睛就像要噴出火來,真當他們稀罕孟雪宵這種混賬學生來幫忙一樣?!
他本來又将孟雪宵往楚斯年那邊推的傾向,但是現在又将少年拽了回來。
他不由地将目光轉向楚斯年,待楚醫生拿主意。
楚醫生應該也看到了,面前的這個小鬼究竟是什麼樣的人!他們難道真得得放任這種小鬼在治療室撒潑甩賴嗎?!
周圍的醫護人員們也有同感,恨不得高聲對楚斯年大喊,“楚醫生,明鑒啊!”
楚斯年卻抿着嘴唇,站在那一動不動。
他注意到了孟雪宵高聲喊出拉仇恨話語時眼中一閃而過的,帶着魚死網破的狡黠。
少年人知道,如果直接找其他醫護人員求助,最後兜兜轉轉還是會被送回自己手中,因為他在治療室内樹立的威信不是假的,所以才反其道而行之。
哪怕結果是自毀聲譽。
楚斯年一直是天之驕子,想要的東西,偶爾得到的會有些曲折,但到底都會如他計劃般落到他的手中。
但是此刻,他第一次産生了一種茫然的情緒。
孟雪宵還是很怕他,而且,似乎還更怕了。
這與他的計劃完全就是南轅北轍。
楚斯年盯着地面有些出神。
治療室的地闆鋪的是瓷磚,頂部還懸着燈,兩者相撞在瓷磚上迸發出了刺眼的反射,刺的眼睛很疼,但楚斯年卻毫無反應,就像是失去了知覺。
直到一個醫護人員試探着發出呼喚,“……楚醫生?你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
“……”
楚斯年手指收緊,最後仿佛失去全身力氣的擺了擺手,“……讓他走吧。”
“啊……?”這下子其他醫務人員眼中也逐漸染上茫然。
楚醫生的意思是指,不留下孟雪宵談話,也不需要孟雪宵繼續在治療室打雜……?
“楚醫生,您……”一個醫護人員忍不住發聲,眼中滿是憤懑。
他擔心楚醫生被孟雪宵诓騙了!
“你們誤會了。”楚斯年頓了頓,開口,“孟雪宵他剛剛在幫我處理事情,并沒有偷雞摸狗,我見他很有天賦就留下他聊了兩句。”
“可……”即使楚斯年這樣說,這樣的話也太讓醫護人員們難以置信了,尤其是在孟雪宵那樣吸引仇恨的情況下。
“這是我的責任,我在聊天中觸犯了他的禁忌,把他……激怒了。”
“是,是這樣啊。”
楚斯年多年來在醫護人員心中的威信不容動搖,既然他都這麼說了,中醫護人員自然是相信的。
拎着孟雪宵的那個醫護人員立刻就把孟雪宵放了下來,表情愧疚,“不,不好意思啊。”
孟雪宵的衣服被對方抓得有些淩亂,但是他并沒有在意,也沒有吭聲。他又看了楚斯年一眼,但是這一刻,對方卻避開了他的視線。
就像是戰場上挂了白旗的将軍。
楚斯年應該不會繼續糾纏了,至少,今天是這樣。
孟雪宵緩緩将視線移向了治療室通往外邊的那扇大門。
确定楚斯年不會跟過來,其他醫護人員也不會攔他之後,少年人加快步伐走了出去。
腳步匆匆,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