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白聿伸手扶住她的額頭,把她的腦袋擱到自己肩膀上,一面看護她,一面浏覽着清洗标記的資料。
吊瓶裡的液體滴答滴答地下落。不知道過去了多久,薛白聿肩膀一輕,胳膊被人用手指戳了戳。
睡飽了的林如绛臉上還挂着紅暈,她指指吊瓶,用氣音問:“還要等多久啊?”
“大概一個小時。”
她似乎不太滿意這個答案,盯着手背上紫色的針頭出神,長發落在肩上,看起來呆呆的,像一隻在觀察自己肉墊的小貓。
薛白聿也在觀察她,盯着她鼻梁後翹起的一小簇睫毛,不自覺去撩她從耳後垂落的發絲。
林如绛轉過來,奇怪地看她一眼。
薛白聿散開自己的馬尾,甩開長發,右手把發繩遞給她,“紮起來吧。”
不知為何,林如绛一把推開她的手,臉上青一陣紅一陣,“不用。我一隻手也沒法紮。”
薛白聿讪讪地收回右手,鼓起勇氣說:“我幫你吧。”
林如绛沒說話,微微低了頭。
柔順的紅發從指縫間穿過,宛若上好的綢緞,在血裡浸過。
薛白聿站在林如绛身後,她的右手沒做指甲,從紅發中穿出來,像是剝落的幾粒鱗片。
醫院的消毒水味刺鼻,她把發尾放到鼻下輕嗅,聞到一點淡淡的香氣,心裡突然浮起一個糟糕的聯想。
是不是林绛死的時候,流了很多血,所以她的頭發才會這樣深紅?
血幹掉之後,頭發大概會糾纏在一起吧,入殓師替她扯掉頭發上血痂的時候,會不會弄痛她?
手裡的長發一動一動,薛白聿回神,發現林如绛正晃着腦袋催她。
她微微一笑,手上一番動作,給紮了個朝天的丸子頭。
看林如绛手上連了個吊瓶,腦袋上也頂了個小血包,始作俑者撲哧一聲笑出聲。
林如绛一摸頭頂,不滿地哼了一聲,把臉往左邊一撇,目光頓時被勾住了。
順着她的視線看去,是一片漆成綠色的兒童區,每個座位前都有一個用青蛙殼子套着的平闆,各類小胖手在蛙臉上啪嗒啪嗒地一戳一戳。
林如绛的手也虛虛地抓握了一把,眼裡的羨慕幾乎變成要凝成一粒流星,簌地飛出去。
薛白聿把自己的手機伸到她眼前晃了晃,“出來得急,你的手機落在家裡了,用我的将就一下?”
林如绛不主動去抓,隻把手掌往空氣裡一攤,掌心裡便如願躺了一個解了鎖的手機。
屏幕上顯示十一點五十,上午的課已經結束了。
薛白聿被甩了一個幽怨的眼刀。
“請問我可以用你的手機打個電話嗎?”林如绛問。
“當然可以。”
林如绛熟練地輸入一串号碼,撥過去。正在通話中。挂斷,嘴裡默數了三十個數,又撥一個。還是正在通話中。
她和手機怄氣,又和拉長的“嘟——”比憋氣,最終憤憤地掐斷了電話,轉頭看向薛白聿說:“我想回去了。”
“還要挂一個小時呢。”薛白聿提醒,“剛剛是打給誰?”
“嘉澍,我這麼翹了一整節課又聯系不上,我怕她以為我出事了。”
薛白聿正要安慰她,一個電話橫插進來。
林如绛向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接通了電話。
“喂?”那頭的聲音有些遲疑。
“是我呀。”林如绛說。
“你去哪兒了,我打你電話一直打不通。這個号碼是?”
林如绛瞄了一眼薛白聿,隻回答後一個問題:“她的。”
“你的手機呢,還有,你怎麼沒來上課?”
“手機不見了,沒有鬧鐘,我不小心睡過頭了,現在才醒……”林如绛扯着瞎話,把态度放軟了,一副認錯示弱的樣子。
那邊的聲音一下子拔高:“不會是她故意藏起來的吧?”
林如绛失笑:“她又不是什麼綁匪,要把我抓起來。”
“也差不多。”嘉澍的語氣硬邦邦的。
“你放心,我好着呢。”林如绛伸手摸上後頸的腺體。
薛白聿包住她的手揉了揉,用口型對她說對不起,同時電話那頭嘉澍問:“那你今天還來學校嗎?”
林如绛一面沖薛白聿草草點頭,一面說:“不來了吧,下午沒課。”
“但是我有事想跟你說。”嘉澍的聲音頓了頓,“我想見你。”
“你忘啦,我下午還有個線上家教要做。這件事很要緊嗎?是不可以在電話裡說的事情嗎?”
“也不是……她在你旁邊嗎?”
“在的。”
“那你把手機還給她吧,我們明天見。”
“哦……”林如绛略顯失落,眼珠轉了轉,“不過我們可以出來一起吃頓晚飯。”
那頭的聲音雀躍起來,随後報了個地址。
林如绛立刻兩眼放光,“啊,那一家我早就想吃了!據說有冰湯圓……”
她講得起勁,一轉頭就看到薛白聿一臉說不出的古怪表情,眉毛和眼睛犯沖,嘴巴像拔河的繩,拉直了,左一下,右一下。
憋着笑,她向電話那頭講:“好啦好啦,我先挂啦,五點半店門口見。”
剛挂電話,薛白聿就質問起來:“手機找不到了?我是綁匪?”
“難道要跟她說,我被你咬進醫院了嗎?”林如绛努努嘴。
“都是我的錯。”薛白聿舉手投降,“如果你想把标記洗掉的話,醫生說——”
“不要。”林如绛答得幹脆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