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嘴!”紅發男人憤怒地打斷他,“你難道想被白皇後殿下變成石頭?”
萊納德剛鼓起的勇氣立刻漏了,他求助似的看向三月兔,那兔子卻連眼睛都不敢擡,鼻頭抖動着,仿佛已經被吓呆了。
“威利,别發脾氣。”終于有人開口了,“隻是紙牌而已,我相信這個人類很快就能學會的。”萊納德感激地看過去,解圍的好心人坐在圓桌的另一端,絲毫沒有畏懼紅發威利的樣子,見萊納德看他,也朝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
好心人身穿一件磨得發舊的棕色皮大衣,敞開來露出裡面皺巴巴的亞麻襯衫,跟威利貴族似的打扮風格迥異,小麥色的皮膚顯然曆經風雨,尤其是那雙眼睛,漫不經心的淺灰色,卻透着銳利。
水手的打扮,海盜的氣質,直到很久以後,萊納德依然這麼認為。
紅發威利盯着那人直看,細長的瞳孔仿佛要變成箭镞從眼眶裡射出來,終于冷冷吐出幾個字:“好吧,以利亞,你來教他。”不等對方回答,又說:“要是教不會,白皇後殿下會把你們一起變成石頭。”
以利亞笑笑:“那是我的榮幸。”他朝萊納德勾了勾手指,示意他過來,說道:“别擔心,紙牌很簡單。”
萊納德回想起在大學宿舍裡徹夜鏖戰輸掉的巨額夥食費,對以利亞的說法不敢苟同,他跳下椅子,一路小跑到以利亞身旁,繞過圓桌時差點被長柄掃帚絆倒,一個頭戴尖帽、女巫打扮的鷹鈎鼻女人狠狠瞪了他一眼,尖聲嚷道:“喂,你踩到它了!”
萊納德慌裡慌張地跟掃帚道了個歉,以利亞哈哈大笑:“眼睛看前面,士兵。”他把規則教給萊納德,果然簡單得很,連萊納德這種菜鳥都非常熟悉——遊戲開始,所有玩家依次出牌相疊,如果和前面出過的牌數字一緻,玩家就能把兩張牌中間的牌全部收走,作為繼續玩牌的資本,反之,如果始終碰不到一緻的數字,等到手裡的牌全部脫手,玩家就出局。
“出局會怎麼樣?”萊納德問以利亞,他希望不是賭錢,因為他口袋裡根本連一分錢都沒有,更希望不是賭别的東西,因為眼下他隻剩這一條命還勉強值點錢。
以利亞咧嘴一笑:“當然會倒大黴。”他右手食指在圓桌上劃了一圈,“死神就藏在玩家裡,随時準備用鐮刀收割輸家的腦袋。”
“棒極了。”萊納德咽了口唾沫。
“别擔心,我來告訴你玩牌的訣竅。”以利亞朝萊納德一勾手指,萊納德靠過去,隻聽他很輕地說了一句:“我說跑的時候——你就跑。”
牌局開始。
萊納德捏着紙牌,戰戰兢兢地看着圓桌上的對手們。
坐在右邊的是尖鼻子女巫,剛才倉促一瞥已經印象深刻,此刻近看更讓人心驚膽戰,每次放牌,女巫的身體都要向前弓成個半括号,萊納德很擔心她一回頭,尖鼻子就會戳到他臉上來。
左手是以利亞,單手握牌,舒舒服服地靠在椅背上,再往左是個小醜,花哨的黃格子西裝,海草似的綠頭發,塗滿白漆的臉外加一張血紅的大嘴,錯不了,這位小醜先生跟萊納德小時候的噩夢一模一樣。
小醜旁邊是個腦袋大得出奇的白色機器人,有一對綠色的倒三角眼睛,每隔兩分鐘就要歎一次氣。機器人左邊是三月兔,兔子左邊是紅發威利,威利左邊是尖鼻子女巫……現在萊納德知道為什麼紅發威利要叫他“人類”了,這一桌子除了以利亞之外,簡直沒有一個正常的。
一共五十四張紙牌,七個玩家,也就是說,一旦前七輪沒有收獲,就會直接出局。
萊納德不斷在心裡祈禱,總算在第三輪裡收回了幾張牌,他瞄了一眼牌桌,手裡牌最多的是以利亞,剛才的幾輪他竟然每次都能收回牌來,運氣不是一般的好。
小醜的運氣可就差了一點,在第七輪上丢掉了最後一張牌,他尖叫一聲,扭動着戴白手套的十根手指,向大家展示他空空如也的雙手:“萬萬沒想到啊朋友們!壞運氣,壞……”話音未落,腦袋忽然“咚”的一聲砸到牌桌上,咧開的紅嘴巴猶自大喊大叫,“壞運氣送給你們大家!”
萊納德用力咬住嘴唇,小醜失去腦袋的身體沒有鮮血井噴,這對他的神經是個好消息,不然他一定會大聲尖叫的。
下一輪,他用一張紅桃Q一口氣收回了五張牌,手裡頓時變得滿滿當當,但幾家歡喜幾家愁,三月兔先生痛失機會,它手裡握着最後一張牌,而桌上隻有一張紅桃3,勝算不言而喻。
“閣下……”
三月兔濕漉漉的鼻頭不停顫動着,爪子牢牢握着最後一張牌不肯抛出來,懇求道:“放過我吧。”紅發威利沖三月兔微笑,溫柔道:“快放牌啊。”三月兔一動不動,被即将到來的命運吓得魂不附體。
短暫的安靜後,紅發威利忽然咆哮起來:“放牌啊!”他那頭顔色濃烈的紅發在禮帽下搖晃着炸開,竟然膨脹了一倍,仿佛醞釀噴發的火山。
三月兔尖叫一聲,連蹦帶跳地蹿下凳子,那顆岌岌可危的腦袋仍舊呆在脖子上,它蓄力一個蹬地大跳,像顆炮彈似的朝牆撞了過去——萊納德忍不住叫了一聲,那面牆上可連個通氣孔都沒有——隻聽“啵”的一聲,牆面宛如果凍,一撞之下竟然泛起波紋,三月兔的身子毫無阻力地一穿而過,倏忽消失在了大家眼前。
萊納德還沒來得及松一口氣,又是“咚”的一聲,一顆兔頭掉在地上,翻滾着大叫起來:“喂!我的頭呢?我的頭呢!”三月兔的身子穿牆而過,腦袋卻固執己見地留了下來。
同樣沒能穿越牆壁的,還有三月兔不肯放手的最後一張紙牌。
牌面朝上,露出一張獰笑的鬼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