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兩人說話的當口,以利亞從客廳溜達到廚房,還打開冰箱門看了看,每一層都裝滿了塑料膜包裹的生肉,果然。
“看起來賓德先生不是意外死亡了,他要麼是個喪心病狂的罪犯,要麼是個喪心病狂的好丈夫。”以利亞回到泰來莎面前,盯着她,“告訴我,你什麼時候寄生他的?”
“今天,我一直很耐心。”泰來莎露出發黃的牙齒,萊納德不想看那麼仔細,但她齒縫裡有一絲沒清理幹淨的生肉,看起來就像她的牙龈突然融化了正往下流似的。
“然後呢?嗯?”以利亞追問,“賓德替你制造這場雨,你就把他滅口了,誰又來替你幹髒活呢?”
“他隻是餐前菜。”泰來莎轉動眼珠,先瞧瞧以利亞,又瞧瞧萊納德,然後伸出猩紅的舌頭舔了舔嘴唇,“不能浪費。”
萊納德發誓自己隻差一點就吐出來了。
離開泰來莎家後,萊納德第一句話就是确認:“這女人被影蛉蟲寄生了,沒錯吧?”甚至比簡單的寄生更可怕,泰來莎看起來成竹在胸,聰明人才會這樣,或者,聰明蟲。
“毫無疑問。”以利亞鑽進車裡,讓司機把車開回研究院,萊納德一條腿還在車外邊,就着急地追問:“那你幹嘛留着她不管?”
“泰來莎不是唯一一個被寄生的,而且,她活不久了。”以利亞肯定地說,“我去找她主要是為了确認寄生的方式,關于變異影蛉蟲的一手資料,該拿的我們都已經拿到了。”
“拿到什麼了?”
“它們的計劃。”
“什麼?”萊納德目瞪口呆。
“泰來莎沒留賓德活口,是因為她需要做的事情已經順利完成了。”
“什麼事?”
“賓德很清楚,解除納米雲的指令一定會被攔截,而且還會觸發警報,但他還是這麼做了,因為那道指令的真正目的是為了激活技術安全協議。”以利亞解釋道,“當人工智能系統檢測到有人試圖解除納米雲時,技術安全協議會要求檢查所有納米粒子,把離線的納米雲恢複到工作狀态。”
萊納德忽然後背發涼:“離線的納米粒子被做過手腳?”他想起來剛發現這場倒下的雨時,他伸手去碰那些全息雨滴,然後有一滴雨繞開了他的手指,就像活的一樣。
納米技術讓穹頂之下光線無處不在,隻除了兩個地方,一是人體内——那些遠古的影蛉蟲一定是躲在人和動物的身體裡逃過了一劫,其中一部分就此蟄伏了下來——第二個,就是由納米粒子包裹出來的“雨滴殼子”裡面。
以利亞點點頭,說道:“單看一滴雨其實很容易看出問題,可它們混在這場全息降雨中就不那麼顯眼了,尤其當這場雨出現了更明顯的技術問題時,氣象技術部很難把精力放到這部分離線工作的納米粒子上,正中那群寄生蟲的下懷。”他伸手捏了捏眉心,“這不大好,萊尼,我們發現得太晚了。”
他說完這句話後,警報聲忽然再次響起,一短兩長,這次聲音隻比第一次更大、更悠長,響徹在整座城市上空。
兩人坐的車正在半空中等待紅綠燈,車窗外,全息雨還在颠倒飛升,萊納德把頭靠近窗戶,向上看去,心髒立刻猛跳起來——隻見那些裝着影蛉蟲的特制雨滴在天空中彙聚成了巨大的一團,此刻正伸懶腰似的向外延展開來,它宛如一面立體鏡子,所有的光線都被反射向外,裡面則是隔絕光明的黑暗天堂。
萊納德腦海裡閃過泰來莎猩紅的舌頭,還有那句“他是餐前菜,不能浪費”,隻覺得胃裡一陣翻騰。
再往前五十碼的紅綠燈路口是第一個遭殃的,巨型雨滴朝它無情地擠壓過去,七八輛飛車轉眼間便被吞沒在黑暗之中,漫長的十幾秒後,那些飛車才紛紛跌落而下,萊納德眼睜睜地看着一輛紅色敞篷小跑裡飛出七零八落的白骨,兩眼空洞的骷髅頭尤其醒目。
空車在地面上摔成一團團變形的廢鐵,行人四散奔逃,而巨大的雨滴還在下落,在納米防護罩的保護下,饑餓已久的影蛉蟲将人類當作砧闆上的魚肉,擇肥而噬。
“以利亞,”萊納德聽到自己的聲音好像被磨砂紙狠狠擦過一樣,變得又輕又薄,“我們該怎麼辦?”
以利亞的臉色并不比萊納德好看多少,但他卻說道:“我有個計劃。”
就在這時,車裡的通訊器響了:“收到納米雲委員會的全息通話請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