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對面的卡座上,一個中年男人忽然站了起來,嘴裡發出打嗝似的聲響,他雙手在胸口胡亂摸了幾下,仿佛剛剛發覺自己沒帶錢包,緊跟着,吐出一口氣,朝前一頭栽倒,他面前的酒杯從桌上翻倒在地,殷紅的酒液頓時染紅了桌布。
但紅色的并不隻有酒。
以利亞一下子跳起來,像瞪羚一樣敏捷地蹿了過去,倒下的中年男人後背中槍,三枚小口徑子彈擊穿了他的肺部和心髒,卻未形成貫穿傷。
沒救了,這個念頭滑過以利亞腦海時,他聽到附近響起了很細微的“哒哒”聲,像秒針走動。
“後退!”以利亞忽然朝萊納德大喊起來,在萊納德像個傻瓜一樣張口欲問時,合身猛撲過去把他壓倒在地。
熱浪裹挾着爆炸聲和屍體碎塊從兩人頭頂滾過,驚雷夾雜着刀片近距離炸開大概就是這種感覺,以利亞感到一陣鈍痛,熱乎乎地液體順着臉頰淌了下去。
“看好你的路!”
萊納德張大嘴,瞪着眼前揮舞拳頭的瘦高個,直到胸口緊縮得發痛,他才意識到自己忘記呼吸了。
“都濺到我鞋子上了,”瘦高個擡起一隻腳,腳趾從破洞的襪子裡探出頭來,看起來跟他的主人一樣憤怒,“過道不是給你用來擋别人的,不知道嗎?”
萊納德跟以利亞對視,從那雙灰眼睛裡看到了跟自己一樣的驚訝,而且以利亞捂着後腦勺,臉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瘦高個把兩人的沉默當成怯懦,開始不依不饒:“喂,死基佬,我打擾你們深情對望了?”
“管好你自己的事,賴達!”布蘭迪忽然大聲說道,秀氣的鼻子因為生氣皺了起來,“在這裡撒潑,你當我是死人?”
賴達瞪起眼睛,看樣子準備繼續發怒,但布蘭迪挺起胸脯毫不退縮,賴達隻好悻悻地啐了一口,趿拉着破爛拖鞋走遠了。
“你怎麼了?以萊,你臉白得像個死人。”布蘭迪從以利亞手裡拿過空酒杯,擔心地瞅了他一眼,“頭疼病發作?也許威士忌不是個好選擇,我這有橘子味泡騰片,你要來點嗎?”
“謝了。”看起來以利亞開口都很勉強,事實上,他耳朵還是嗡嗡的,剛才的爆炸聲仿佛打算在他腦殼裡安家落戶、大興土木,他舔了舔嘴唇,舌頭比羅布泊的沙子還幹還澀。
布蘭迪把橘子水遞給以利亞:“喝了這杯,然後帶着你的小可愛去老位置坐着吧,我保證賴達那個酒鬼不會去打擾你們。”
以利亞把橘子水一飲而盡,拉着萊納德走開。
“你也記得剛才……對吧?”萊納德惴惴不安地問,他看到以利亞臉上和身上沒有傷口和血迹,心跳才平複了些。
“而且不止我的大腦記得。”以利亞活動着僵硬的肩膀,後腦勺的血管仿佛比平時粗了一倍,血液流過時“砰砰”直響。
“所以這是怎麼回事?”萊納德身體沒什麼感覺,隻有耳朵因為剛才的巨響不太舒服,大概爆炸發生時以利亞把他保護得太好,但剛才的爆炸距離那麼近,兩個人即便穿着防彈衣也不可能這樣全身而退。
以利亞伸過手來,捏了捏萊納德的衣服前襟,酒漬摸起來仍然潮濕,但已經幹了許多:“有一點能确定,銀色子彈灑在你衣服上是十分鐘前的事了,所以我們至少不是在做夢。”
酒吧裡的空氣溫暖幹燥,萊納德卻忽然感到一股涼意從後脖子鑽進領口,仿佛忽然走進了十一月的料峭清晨。
“我們不會進入了某種虛拟遊戲吧?你知道,就是死後自動讀檔重來的那種,直到完成遊戲任務才能繼續。”萊納德總算想出一種不可怕的解釋。
“什麼虛拟遊戲?”
“呃,源代碼?”
“别瞎編詞語。”以利亞說着徑直走到剛才的事發地點——中槍的男人此刻又生龍活虎了,正在跟紅發女伴碰杯,以利亞敲了敲他的桌子:“先生,方便借一步說話嗎?”對方沖以利亞不耐煩地擰起了眉頭:“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