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琴河對岸的草地是玫瑰色的,齊膝高的草葉間探出幾朵绛紫色的花,朝兩人張開巴掌大的花盤,搖晃一陣,又不感興趣似的鑽回草間。
萊納德繞開那些活力十足的紫花,還有蛇一樣忽隐忽現的小溪,對以利亞說:“放心,我沒有被那個聲音催眠,如果你擔心這個的話,我隻是需要過去看看。”
“如果你不想我擔心,總得告訴我那個聲音說了什麼。”以利亞闆着臉。
“說不上來,隻是一種感覺。”萊納德想了想,又說,“它聽起來……很真誠。”
“真誠?嗯哼,真讓人安心。”以利亞忍不住譏刺道。
“嗯哼,就像你給我的防護服和氧氣面罩一樣安心。”萊納德反唇相譏,但事實上,他對以利亞堅持要他穿上的這身銀灰色連體服十分滿意,特制材料會根據體格變換大小和松緊,穿上之後很舒适。
氧氣面罩則是輕若無物的透明泡泡,絕不會因為吐氣産生遮擋視線的白霧,還有幾瓶固态氧挂在腰帶上備用,據以利亞介紹,一小瓶氧就足以支持一個成年人自如呼吸一百多個小時。
萊納德知道自己内心有一部分一直在期待很酷的外星裝備,就像八歲男孩期待遙控飛機一樣,但他能把興奮之情隐藏得很好,尤其是在鬥嘴的時候。
“希望你在朝見智慧樹的時候也能保持這種樂觀。”
“嘿!”萊納德用胳膊肘撞了以利亞一下,“我以為我們在這件事上達成一緻了,至少我還等你回來,不像你,不打個招呼就單獨行動,跑去跟哪個外星冒失鬼玩過家家,還把外套丢了。”
“……那我們算扯平?”
“扯平。”
兩人腳下平坦的原野不知何時變成了起伏的坡地,翻過一個山丘,不遠處便是一片密林,高聳的樹梢掩映間,一道金色光束忽然穿透林葉,直沖天際。
“就是它,”萊納德一時無法挪開目光,那束金光伴着綿綿樂音沖入雲霄,又像噴泉似的四散開來,攝人心魄,他喃喃道,“以利亞,就是它。”
“時光榕樹。”以利亞伸手搭了個涼棚遠眺,臉上帶着欣賞贊歎的神色,“這棵是母樹,跟我想的一樣。”
“跟你想的一樣?”萊納德問,短短地驚訝了一瞬,當然了,行走的宇宙維基百科先生自然什麼都知道。
“時光榕樹的母樹智慧程度遠高于大部分動物,毫不誇張地說,它維系着這裡的完整生态系統運轉,如果這顆星球上有哪個植物能對你說話,一定非它莫屬。”以利亞說着笑了笑,“準備好,萊納德,我們的探險要正式開始了。”
萊納德疑惑:“探險?”在金色噴泉的映襯下,眼前的森林看起來美好、靜谧,盡管那缥缈樂聲中似乎有種說不出的悲傷。
以利亞說:“時光榕樹是這片森林的靈魂所在,這裡的所有植物都會不惜一切代價保衛母樹,換句話說,離時光榕樹越近,我們遇到危險的可能性就越高。”
“比如?”
“比如我們半小時前走過的草地,你看到那些紫色的花了吧?它的花粉有強烈的催眠作用,如果沒有氧氣面罩,我們至少得在草地裡大睡三個月,前提是沒被餓死。”
“好厲害。”萊納德吹了聲口哨,“你好,睡魔先生,拜拜,七月星空。”
以利亞歎氣:“那片森林裡從未有動物聚居過,遑論人類,所以拜托,不管發生什麼,一定要跟緊我。”
“聽到了,教授。”
萊納德擡起腳,發現自己正踩在柔軟的落葉上,他仰起頭,原地轉了一圈,頭頂的天空被樹枝分割成形狀各異的無數塊,偶爾有飛鳥似的黑影在樹枝間穿梭,卻連半聲鳥鳴都聽不到。
“怎麼……回事?”萊納德扭頭看看,以利亞就在身旁,這讓他松了口氣,但仍有一絲不安,他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走進這片森林的了,他隻記得以利亞啰裡啰嗦地告訴他跟緊自己。
“喂,你怎麼了?”以利亞湊過來。
“沒什麼,但我好像來過這兒,”萊納德四下打量,這片林子從哪邊看過去都一模一樣,他喃喃道,“既視感,就是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以利亞,你沒有嗎?”
以利亞聳聳肩:“森林嘛,總有相似。”
“但我們又不是在國家黃石公園,這裡可是外星森林,我們剛剛經過的草地都是粉色的!等等,幾點了?”萊納德看向頭頂光影斑駁的天空,一面搓搓手臂,雞皮疙瘩正一路向上,“開什麼玩笑,已經過了中午了?”
“當然,我們都走了幾個小時了,杜弗倫先生,别告訴我你一路上都在打瞌睡。”以利亞拍拍萊納德的肩膀,“路還長呢,打起精神來。”說着徑自往前走去。
萊納德盯着以利亞的背影,皺起眉頭,不情願地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