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葉在腳下沙沙作響，他神經緊繃地觀察他們經過的每一棵樹，沒有樹忽然活過來開口講話，也沒有蛇一樣扭動來去的溪水，除了兩個人的腳步聲，和他太陽穴下血管跳動的砰砰聲，隻有寂靜，完全的寂靜，整片森林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這不對勁，萊納德想，即便是對于外星森林而言。

“以利亞，等等！”萊納德拉住以利亞，指着身旁至少兩人合抱的粗大植物，“來你看這棵樹。”

以利亞順着樹幹仰頭向上望去，眯起眼睛：“這就是一棵柳樹嘛，長得還挺高。”

萊納德咬住牙，一字一頓：“别告訴我你看不出不對勁來。”

“有什麼不對勁嗎？”以利亞笑了笑，“嘿，長得高可不代表它就是神仙樹了。”

萊納德臉色忽然間變得雪白：“你說什麼？”

“我說這棵樹看起來沒什麼特别的，倒是你，怎麼看見它就走不動道了？”以利亞往前走了一步，萊納德卻立刻後退，反問，“你怎麼知道它叫神仙樹的？”

以利亞攤開手，露出一個茫然的微笑：“萊納德，你在說什麼？”他又上前一步，萊納德猛地向後一跳，差點在樹藤上絆倒，揮舞着手臂大叫起來：“别過來！你不是以利亞，别過來！”

“你吓糊塗了，萊納德，冷靜點。”以利亞投降似的舉起兩隻手，安撫道，“好吧，我不過去，但看在上帝的份上，冷靜點好嗎？”

“後退，再後退！”萊納德喘了口氣，他整個人靠在大柳樹上，樹皮硌得他後背直發痛，那身防護服顯然沒有起到任何防護作用，而樹皮粗糙得簡直不正常，幾乎像是有尖利的爪子在用力抓他……他回過一看，瞳孔驟然緊縮——大柳樹的樹皮上竟赫然有個猙獰的裂口，一隻慘白的手爪正從裡面伸出來，五指箕張，猛然朝他的臉抓了過來！

萊納德拼命前撲躲開尖銳的爪子，卻一頭撞進了以利亞的懷裡，後者在他試圖逃開時用力箍住他的兩條手臂，搖晃着他，大聲道：“萊納德！看着我！集中注意力！嘿！我在這兒！”

“呼——”萊納德像個垂死的人那樣喘着粗氣，眼前打着轉的白霧終于散開，他看到以利亞的灰眼睛正注視着他，關切地問道：“這下好點了？”

“以利亞？”萊納德驚魂未定地回頭，卻沒看到開裂的樹幹和鬼爪，連大柳樹的影子都沒有，他和以利亞正站在一塊空地上，周圍漂浮着土黃色的霧氣，能見度不足六尺，用不着空氣質量檢測儀也能看出來此地污染嚴重得很。

“我在這兒，你清醒了？”

“我、我……”萊納德看看以利亞，又扭頭查看一圈四周，問，“怎麼回事？剛才……”

以利亞用手背探了下萊納德的額頭，語氣不乏擔憂：“剛才你忽然不動了，忽然間又大喊大叫，跟中邪了一樣。”

萊納德擡手摸了摸防護服和氧氣面罩的連接處：“會不會是面罩漏縫了？這裡的氣體肯定能讓人産生幻覺。”

以利亞搖搖頭：“我檢查過了，你的氧氣罩好好的。”

萊納德心有餘悸：“那是怎麼回事？”

“不知道，”以利亞拉起萊納德的手，快步往前走去，“但我們還是趕快離開這裡為妙。”

兩人終于穿過了煙瘴地，眼前驟然開朗，明亮的陽光透過雲層，在地面投下斑駁變幻的影子。

“天呐……”

萊納德看到很多蘑菇，高的矮的，圓的扁的，奇形怪狀，五顔六色，有的晶瑩透明好像水滴，有的豔麗如血花綻放，有的氤氲在半霧化的孢子中，還有幾顆小小的藍色傘菌，盤曲着躲在樹蔭下，亮起令人愉快的柔和熒光。

“歡迎來到蘑菇世界。”以利亞伸手一揮，臉上露出喜悅的笑容。

萊納德不安地在褲腿上搓搓掌心，問：“以利亞，我們就這樣穿過去？連地球蘑菇都大多有毒，我能保證不吃它們，但萬一那些菌絲能把人絞死呢？”

以利亞哈哈一笑：“你想象力可真豐富。”

萊納德皺起眉，不快道：“可是你告訴我這裡有危險的。”

“确實比你那棵長着鬼爪的神仙樹危險點，”以利亞笑着說，“但用不着太擔心，它們隻是蘑菇而已。”

一陣寒顫沿着萊納德的後脊梁飛快地竄了上去，他瞪着以利亞，對方一愣之後咧嘴笑了起來，森然道：“我給忘了，你沒跟我講過這段。”

它伸出猩紅色的舌頭舔了舔嘴唇：“餓的時候就容易變傻，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