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憂酒吧二十四小時營業,同樣很符合芮内城的風格。
萊納德和以利亞走進酒吧,乍一看生意好像很冷清,但客人其實不算少,隻不過這裡既沒有吵鬧的音響,也聽不見酒客們聊天說笑,氛圍簡直像個辦公場所,酒吧裡擺滿了圓桌,小的一人桌,大的雙人桌,圓桌間窄窄的過道剛好夠酒保靈活地穿梭來去,給客人們倒酒。
吧台後面的牆上鑲嵌着金字——時間就是一切。
以利亞和萊納德挑了個雙人桌,各點了一杯酒,邊喝邊觀察周圍的動靜。“你的五點鐘方向有個用電腦的美女,不用回頭看。”以利亞舉起酒杯,低聲說,“她一個人占了雙人桌,說不定有故事,你去跟她聊聊?”
“這麼直接?”
“說不定有意外收獲呢?”以利亞神秘地眨眨眼睛。
“好吧。”萊納德端起酒杯,坐到灰衣女人對面,盡量笑得友善些,“我叫杜波,可以請你喝一杯嗎?”
灰衣女人從電腦前擡起頭,人長得很漂亮,隻是眼睛裡的紅血絲讓她看起來很疲憊,她動動嘴唇,問得很直接:“杜波先生,你有什麼事?”
“聊天而已。”萊納德說,他看着對方的眼睛,完全猜不出她會做何反應,在這個時間就是一切的城市裡,聊閑天會被當做罪過嗎?
“聊天請找我的秘書預約。”女人沒有直接拒絕,但也沒有繼續聊天的意思,她用食中兩指遞過一張名片來,說道,“三十秒後我有一個電話會議,不能給你時間了。”
“這樣啊。”萊納德接過名片,看到上面寫着“H&D律師事務所”和“海倫高級律師”的字樣,下面用小字标注了預約電話,居然還區分了生活和工作,不同事務向不同的秘書預約,實在是嚴謹高效。
萊納德把名片收好,禮貌地跟海倫律師道别,而對方已經戴起了耳機,用萊納德逐漸熟悉的芮内城特有的飛快語速說道:“H&D律所上線,這裡是海倫律師。”
電話會議開始了,想必結束前對方都不會再給自己一個眼神,萊納德識趣地端起酒杯,打算起身離開,沒想到,就這短短兩分鐘的功夫,以利亞對面居然坐了個人——原來這家夥剛才是為了把他支開——萊納德驚訝得簡直說不出話來,那個人穿的竟然是身黑衣服!
“時代不同了,時間就是一切,每個人都該做自己的時間管理人。”黑衣人态度彬彬有禮,對以利亞微笑着,說,“何況現在形勢不好,光靠工作掙的那點時間早就不夠了,不投資的話,不光時間用起來緊緊巴巴,日子也過得委委屈屈,這不等于變相地浪費時間嗎?”
以利亞隻顧低頭喝酒,默不作答。
“以您現在喝的這杯酒為例,”黑衣人又繼續說道,“買一杯酒花5小時,喝一杯酒花0.5小時,算下來淨虧損5.5小時,這還不算您誤工損失的工資,這樣的活動您每周重複幾次?每個月呢?簡直駭人聽聞啊!”
以利亞似乎終于被他說動幾分,擡起頭問道:“那我該怎麼辦呢?”
黑衣人笑得露出一口白牙:“交給我吧,您隻需要把這些閑餘時間存進時間儲蓄銀行,什麼都不用做,有我來幫您做投資管理,一小時很快就會變成兩小時、三小時,甚至十小時!”他越說越興奮,拳頭用力砸進掌心:“别再虛度光陰了,好朋友,從現在就忙起來,您未來一定會成為人人羨慕的時間富翁!”
“可以給我一張您的名片嗎?”以利亞說,“我需要考慮考慮。”
黑衣人立刻掏出名片遞給以利亞,一邊站起身,舉起酒杯一飲而盡:“再浪費您的時間可就是我的罪過了,希望我們很快再見。”
以利亞露出微笑:“再會。”
黑衣人離開後,萊納德才坐回以利亞對面,問:“剛才那是什麼人?搞傳銷的?”
以利亞回答:“時間儲蓄銀行的人,專門忽悠人的時間掮客。”
“時間儲蓄銀行?掮客?”萊納德還記得酒店前台說過“存在銀行裡的也不見漲”,對剛才那黑衣人更是沒有好感:“他們倒還真是懂時間的價值。”
“沒錯,”以利亞毫不掩飾聲音裡的譏诮,“就像螞蟥懂得鮮血的價值一樣。”
萊納德低頭看着自己的手環,難以想象一枚小小的芯片竟然就能左右人的生存時限,明明沒有人知道自己還剩多少時間,但每個人卻都還在拼命工作、拼命加班,甚至把本該用來休息和娛樂的時間存進銀行裡,再安慰自己總會有所盈餘。
“那些被存起來的時間,還有掃描支付的時間,都去哪兒了呢?”萊納德終于忍不住問。
以利亞笑笑不答。
旁邊忽然有個聲音插進來:“我知道哦。”
以利亞和萊納德同時扭頭,旁邊隻有一個單人小圓桌,桌上趴着個穿灰色風衣的醉漢,似乎正埋頭大睡。以利亞打了個手勢,示意萊納德别動,自己伸手拍了拍醉漢:“喂,老兄,偷聽人說話可非君子之舉。”
“那又有什麼關系呢?我又不是君子。”醉漢伸了個懶腰,直起身,揉揉眼睛看向兩人,“你們不是城裡人,卻混在這裡喝酒,恐怕也和君子搭不上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