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你以為我之前是在開玩笑?”萊納德爬起來,手肘撐着膝蓋半跪在以利亞旁邊,垂着眼皮,居高臨下地看着他,“我說過了,沒有這半個靈魂我活得更好。”
以利亞沉下臉:“這不是你該決定的。”
“那該由誰決定,你嗎?”萊納德哂笑,“上次我問你,你好像還不是上帝呢。”
以利亞說:“别這樣,你會後悔的。”
“呃嗬,你聽起來可真像我爺爺。”萊納德粗着喉嚨,表情誇張地說,“萊尼,别爬那梯子,你會後悔的。别不吃蔬菜,你會後悔的。别去MIT,你會後悔的,因為杜弗倫家的男人隻在戰場上揮灑青春。”
“這對你丢掉的那半靈魂不公平。”
“為什麼?跟女巫簽訂契約的可不止是我。”萊納德指了指小瓶子,“他也有份,大丈夫就要敢作敢當。”
他聳聳肩,不屑道:“當然,那家夥一直是個慫包來着。”
“聽着,萊尼,靈魂狀态在玻璃瓶裡存放不了多久,沃冷總部的靈魂繭房服務器已經被毀掉了,如果你不接受,”以利亞感到後槽牙一陣鈍痛,“他很快就會消散,你的另一半将會永遠死掉。”
他絕不允許那種情況發生,不管代價如何。
萊納德皺起眉頭,思考了一會兒,仰頭露齒微笑:“節哀順變。”
“你……”
“喂、喂,”萊納德看着以利亞臉上的表情,忽然往後退開,戒備地舉起雙手,“你不會又想打我了吧?嘶,我的下巴可還疼着呢。”
他眯起眼睛:“順便一提,你想要把那瓶子裡的東西硬塞給我,光打我下巴可遠遠不夠,我也不會乖乖伸出臉來給你打,别怪我沒提醒你。”
以利亞垂下頭,用力捏了捏鼻梁,耐心道:“萊納德,我不想打你。”他站起來,小心翼翼地把玻璃瓶放進上衣口袋,說:“走吧,我帶你去看一樣東西。”
“希望不是你又一個拖延時間的花招。”萊納德譏刺道,“除非你剛才關于靈魂保質期的說法全是屁話。”
以利亞好脾氣地沒有理他,徑自走出了總控室,萊納德猶豫片刻,還是跟了上去,“喂,等等我。”
順着總控室外的旋轉樓梯,每往下一層都是萊納德從未見過的功能不明的區域,他忍不住說:“我還以為咱們的飛船隻有一層呢。”
“曾經是,不過它一直是個喜歡搞基建的小東西,我又提倡散養教育。”以利亞說道,順着走廊右拐,“這邊。”
“你不會想告訴我,這飛船能給自己擴建吧?”
“定制工程材料,又叫活金屬。”以利亞伸手撫摸艙壁,語氣平淡,但萊納德能聽出其中克制的喜愛之情,“再加上有創意的智能核心,所以,是的,這些地方都是飛船自己建造的。”
萊納德翻了個白眼:“真厲害。”
以利亞沒理他,徑自推開一扇艙門,走了進去。
艙房裡光線昏暗,所有東西上都蒙着厚厚的灰塵,地闆也顯然很久都沒有人踏足過了。萊納德胳膊上忽然竄起一層雞皮疙瘩,這地方好像有某種奇異的磁場,空氣裡滿是靜電,讓人頭發直豎起來,有一瞬間,他隻想掉頭跑出去,越遠越好。
“這是什麼地方?”
“别擔心,我保證衣櫃裡不會有鬼魂跳出來。”以利亞用手指拂過積灰的桌面,留下兩道長長的痕迹,桌面上似乎有不止一處這樣的指痕。
“這屋裡壓根就沒有衣櫃。”萊納德搓了搓手臂,忽然說道,“我要走了。”不是虛張聲勢,這鬼地方他一秒鐘都不想再待下去了。
“看看這個。”
以利亞的聲音留住了萊納德。他俯身拉開一個抽屜,從拿出一個沾滿灰塵的牛皮本,遞給萊納德:“如果你看完之後仍然堅持要走,我絕不攔着。”
“這是什麼?日記本?”萊納德的手指捏住封皮,指尖忽然蹿過電流似的一陣刺痛,差一點把本子丢出去。
他皺眉看着那玩意兒,牛皮看起來相當陳舊,本子邊角翹起,書頁泛黃,也不知被人翻過多少次了,
“你沒猜錯,”以利亞攤開雙手,“這本日記是我機緣巧合得到的。”
萊納德對他的機緣不感興趣:“誰的日記?”
以利亞不答反問:“你還記得多姆·柯布和他的旋轉陀螺嗎?”
“拜托,别告訴我你打算跟我聊盜夢空間。”
“不是什麼好時機,我知道,我隻是想告訴你,這本日記是我的旋轉陀螺。”
“什麼意思?你在做夢?”萊納德朝天翻了個白眼,用上最不屑的語氣,但他的舌尖卻忽然發苦,仿佛舔到了苦瓜汁似的。
以利亞笑笑,回答了萊納德的上一個問題:“這本日記是你的。”
“誰?”
日記本險些從萊納德指尖滑脫,他定了定神,嗤笑道:“别逗了,我這輩子從來沒見過這個本子。”
“還沒見到。”以利亞把重音咬在了時态上。
“我已經見到了。”萊納德用過去時态作為回敬。
以利亞盯着萊納德,目光灼灼逼人,仿佛要看穿他的半個靈魂一樣,“當然,我們可以玩過去、現在、将來的文字遊戲,但别告我你沒聽懂我的話。”
他一字一頓:“萊納德,這本日記是你在未來寫的。”
萊納德的腮幫子抽搐了一下:“那又怎樣?”
以利亞笑了笑,但笑容似乎也有些勉強:“我遊走過很多世界,萊尼,因為時間滑脫是我的詛咒。”他垂下目光,看着牛皮本泛黃的紙頁,“就像多姆·柯布一樣,我需要有東西來提醒我我哪個世界才是真實的,你明白嗎?”
萊納德幹巴巴地說:“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