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歐仲霖和向義昭二人一陣唇槍舌戰，你來我往，衆人紛紛起哄加入戰局，會議室内的氣氛終于被帶動起來，不似剛才那番沉悶。待嬉鬧告一段落，歐仲霖才看向萌萌和文佳媛，讓她們二人也說說今天窩在隊裡有沒有盤查出什麼之前疏漏的地方，萌萌和文佳媛對視一眼，萌萌起身走到長桌的中央，拿起桌上的幾個證物袋，示意文佳媛在屏幕上調出幾組痕檢在王梅梅工位拍攝的照片，一邊展示一邊開口道【今天我們把桌上擺着的這些證物都又細細看了一遍，還把所有拍回來的照片也對比着過了一遍；但是我們沒有什麼特别的發現或者看出之前的分析有什麼疏漏，不過我感覺有一個不太和諧的地方，可能是我實在想多了；怎麼樣，要不要聽聽，參考一下？】歐仲霖讓萌萌但說無妨，分享出來大家一起想想。
萌萌看隊長的态度，就放下心來，理着自己的邏輯說道【我記得歐隊之前提過不止一次，王梅梅是個做事很有條理的人，看她家裡的東西擺放就知道；人的行為習慣短時間内不太可能發生巨大改變，同樣的道理，王梅梅工位下面這個帶鎖的雙層的矮櫃，上面一層應該放的都是公家的東西，比如工作電腦，記事本，打印的資料，和辦公用品；而下層就都是她的私人物件，比如洗漱用具和女士用品等等。】說到這裡萌萌看了一圈在座諸位，大家都沒有異議，便接下去說道【我們前幾天晚上看證物展示的時候，痕檢組已經把每樣東西都拿出來整齊地排開拍照了，所以當時我們沒有注意王梅梅的東西原先具體是怎樣擺放的。今天我們重新看了痕檢組在王梅梅工位那兒當場拍的照片，發現一個比較有意思的點，就是這個放在下層抽屜裡的這個綠色帆布化妝包，裡面原本放着日用衛生巾，算是女孩子的私密用品了；奇怪的地方在于，這個“盛天國際”吉祥物的公仔鑰匙扣，并不是和其他帶有公司logo的文具一起放在成套的禮品文具袋裡，而是和日用衛生巾一起，放在了化妝包裡面。】
萌萌再次停下來，觀察衆人的表情，如她所料，大家的臉上逐漸浮現出不解和疑惑，她隻得硬着頭皮繼續解釋道【我的意思是，王梅梅的心思很好猜，她是個擺放東西都能顯得非常公私分明的人。所以很明顯，這個禮品文具袋裡的每一樣東西，都帶有公司的logo，應該是她公司統一設計定制印發給員工的成套紀念品。那按着王梅梅的一貫做法，顯然她應該把這公司吉祥物公仔鑰匙鍊，和整個禮品袋裡的其他文具用品放在一起，并且放置在矮櫃的上層抽屜裡。不過根據痕檢在現場拍的照片，這個公仔鑰匙鍊卻是和女士衛生巾這麼私密的物品放在一塊兒。難道你們不覺得這有點異常嘛？反正我看着不太和諧。】盡管萌萌已經努力闡述了自己的邏輯，但上到歐仲霖向義昭，下到其他隊員和實習生，都并沒有給她期待的反應，大家稍作讨論，還是覺得王梅梅她可能就是覺得那公仔鑰匙鍊看着可愛的緊，所以單獨拿出來擺弄玩玩，完了之後又随手扔進下層抽屜裡，可能是太匆忙了沒有歸類，僅此而已；萌萌可能是案子催的太過緊張，有點想多了；向義昭還笑着安慰萌萌，讓她晚上回去早點休息，别老是刷言情小說了。
歐仲霖聽着大家各抒己見，倒是沒有直接否定萌萌提出的疑問，但他也不知道這點不和諧的地方，目前有何繼續挖下去的價值；所以他先是肯定了萌萌細緻的邏輯思維，讓大家在接下來的偵察中順便留意一下和這方面有關的信息。雖然自己的結論沒有掀起大範圍深入讨論，萌萌那甜甜的個性，一點也不惱，也不氣餒；隻是轉換話題，指出她們二人抽空又整理了一份最新時間線分發給大家，結合了今天獲得的新線索和信息，嫌疑人行動軌迹，和相關證據支持，其中還包含了關于林盛在失蹤時段會見男朋友的不在場證明，以及補全了何洪威在上周四如何騎着自行車去白雲區租用報廢車輛的大緻推斷。
歐仲霖看着萌萌和文佳媛二人如此發揮主觀能動性，心裡不住地點頭，覺得真是這些孩子真是孺子可教。在萌萌鼓勵的眼神下，文佳媛接過激光筆，按順序為大家重新串聯梳理了一遍本案的時間線和軌迹，大緻如下：上周四下午何洪威特地提前下班，回家後先騎自行車從小區側門離開，到白雲區的汽車報廢廠用現金租下一輛老式桑塔納，将自行車放入後備箱，駕駛車輛到天河北屠宰場附近藏好，再借助某種交通工具回家。周五上午何洪威主動聯系王梅梅約定見面時間和地點，同意以某種方式（金錢或者其他等價物）交換王梅梅手中所掌握的“把柄”；等到周五晚上，何洪威在約定地點打暈王梅梅，并放入行李箱，之後先打的，再乘公交到天河北，在屠宰場用流水線和工具将王梅梅放血分屍後，再将屍塊打包放入行李箱，駕駛事先藏好的車輛運輸行李箱到西奈小路停放，然後帶着行李箱步行去地鐵口抛屍。接着何洪威回到車中呆到周六早上，踩着點去天河北教堂正常參加活動，順便去了孤兒院藏匿相機和照片。周六教堂活動結束之後回到西奈小路，駕駛報廢車輛返回白雲區歸還，再從白雲區騎自行車回家；何洪威從小區側門進入，之後周六下午以及周日他應該都沒有出門，估計是在家裡處理相關證據。
衆人看着屏幕上一頁頁跳過的細節梳理，基本表示贊同。此時歐仲霖看大家也都有點疲倦了，他叩叩桌面，讓衆人再次集中注意力，朗聲說道【這是我們立案調查的第四天了，今天看似有進展，找到新證據并且提了何洪威回來問話；我想大夥兒心裡都明白，何洪威不好對付，要是我們不能拿出點實質性證據，何洪威肯定死扛到底，不會開口。我提幾個目前我們還沒完全破解的疑點都有哪些，直覺上告訴我這其中應該有我們抓住何洪威的關鍵。】
聽隊長如此發話了，衆人重新打起精神，紛紛開始低頭做筆記，歐仲霖讓向義昭又重新播放了一遍會議前審訊何洪威的過程，他指指姚劍辛和毛威，還有羅敏娟和文佳媛，說道【你們兩個組，等下會議結束後，拿着榮浩今天找到的虐貓視頻和我們從天河北帶回來的照片，輪流再去審何洪威；重點試試他對照片中那些零碎物品和“8.30”這個日期的反應和敏感程度。雖然我不指望何洪威在疲憊狀态下一定會露出馬腳，但随着他警惕性下降，說不定能讓他有些别的表演。我就不去了，他看着我肯定又開始TMD無罪推定了；小昭你有空就去旁聽吧。】被點名的幾人打個手勢表示收到；歐仲霖接着說道【在座不少老刑警了，你們之前見過多少個嫌疑人，在證物擺在面前的情況下，會如此缜密地和警方讨論證據鍊的邏輯和漏洞？所以，何洪威在審訊室裡說的這番話，到底是出于什麼心理？全程中他的動作、語氣、神态，很明顯都是在向警方挑釁，那他是出于什麼目要這麼做？難道他是怕我們警方抓不住他嘛？】
歐仲霖再次拿起桌面上的照片，對着大家抖抖證物袋，面色凝重地說道【大姚，娟姐，明天你們再辛苦一趟，帶着痕檢一起去何洪威他家看看。從他對虐殺的貓咪以及王梅梅臨死前的擺拍，說明他很可能有留下某種戰利品的習慣或者是傾向；如果是這樣，除了我們找到的這些照片之外，那他還有沒有可能從受害者身上拿走一些别的物品？如果有，那他到底會把所謂的“紀念品”或“戰利品”藏在哪兒？你們再好好看看視頻裡何洪威虐殺動物的動作和神态，他很享受那種過程；所以我琢磨着如果真的有留下此類“戰利品”，應該是放在離他身邊很近的某個地方或者能很容易接觸到的地方，讓他私底下可以不斷回味那種折磨和殺戮的快感。特别是我們在照片中看到的那些小東西，看起來都蠻有年代感的，所以何洪威有戀舊物癖嗎？這些是他之前用過的東西嗎？擺在照片中拍照有什麼特殊意義呢？你們明天在他家裡要仔細搜搜，任何邊邊角角都不要放過。】羅敏娟和姚劍辛朝身後的實習生使了個眼色，點頭表示明白。
歐仲霖停頓片刻，過了一會兒好像下定了某種決心，他還是分享出困擾自己的問題，說道【我剛才起一直沒太搞明白，王梅梅手上能威脅何洪威的“把柄”究竟是什麼？真的僅僅是幾段虐貓視頻嘛？大姚和娟姐之前說的都有一定道理；我感覺不對勁的地方是，一個人從虐殺幾隻貓咪（即小型動物），直接進入到有條理有計劃地殺害并且分屍成年女性，這其中的的變化，或者說是跳躍度，你們不覺得太大了的嗎？何洪威在這中間到底經曆了什麼心理轉變，讓他可以完全沒有任何過渡地，就開始對成年人下手了？】本就喜歡鑽研犯罪側寫的文佳媛，在聽到歐仲霖的問題後，思索了一陣，帶着點猶豫，最後還是小心翼翼地說道【歐隊，難道你的意思是，這兇手的進化過程缺失了？所以這兩者之間是不是還有其他未被發現的受害者？】
文佳媛柔柔的話音剛落，衆人一緻轉頭看向榮浩，都不約而同地想到了幾天前他最早提出的“連環殺手”假設；雖然當時榮浩跳脫的思維被歐仲霖拉回來，但現在看來，這假設可能要重新回到本案的漩渦中心。一束束目光投向榮浩，他被衆人盯地不好意思，捎捎後腦勺，搓搓微微發癢的鼻頭，猶豫了一下說道【歐隊，我之前也隻是随便一說，沒想到現在真的有這種可能性了；所以說在虐貓和殺人分屍中間，何洪威還對其他年輕女性下過手嗎？不過，我之前已經對全省全市三年内未破的惡行案件進行交叉匹配查詢，并未發現類似手法的案件或者說有相似簽名的案件。難道說是我的篩查條件不對？還是何洪威每次都在變化方式和簽名？所以下一步是要擴大區域範圍嗎？還是繼續拉長案件回溯的年限？還是限定受害人的各方面條件？或者我們還可以試着。。。】
歐仲霖還是和之前一樣，讓榮浩來了個急刹車，他一手托着下巴，另一手修長的手指輪流輕敲桌面，好似在按着譜子彈奏某種旋律；歐仲霖慢悠悠地開口道【耗子，我不是想打擊你的積極性，案子進行到現在這個階段，出現新的調查方向，按理說必須繼續查下去；再說現在我也同意可能存在其他的受害者，我們不能放過這種可能性，隻得去挖掘；不過你要是想在這上面繼續磨時間，你得給我拿出一點實際的證據和結果來，不然我們突然抽調人手去翻過去的卷宗，劉局知道了後可得拿我是問。萌萌給你調配，你們兩個帶些人，明天就在家裡給我專門翻卷宗。】看樣子歐仲霖終于松口，一改之前的态度，同意轉變一部分偵察方向朝“連環殺手”的可能性靠攏，并且同意調撥人手支持偵察；大家也一緻覺得有新的角度總得試試，總比瞪眼幹着急的好。
之前已經掉線一段時間的向義昭，突然好像又連上網似的，他拍案而起，用手指着榮浩，激動地說道【對對對，确實是篩選範圍的問題！你們看那幾張照片的背面，日期都是之前四年的8.30，所以我們應該往前查至少4年，而且要先找找8.30号之前和當天發生的案子。還有我突然想到，今天上午布朗神父和瑪麗修女，不都說何洪威很熱衷于參加教會活動嗎？如果他之前真的有犯案，那些案件的事發地點，會不會和本案類似，都是在他熟悉的區域犯下的？即天河北區教堂附近？至于受害者的特征嘛，不一定是僅限于“年輕女性”；我估摸着按何洪威那上班下班兩點一線，平常不怎麼與周圍人社交的性子，應該不會大街上随便找個陌生人下手吧？而且歐隊剛才也說了，何洪威的每一步棋都有目的，那我猜猜，我們要尋找的受害者，會不會是和何洪威大概有點相熟的，比如和他工作上有聯系的人員？再擴大一些，或許是和教會有點關聯的人員？】
姚劍辛接着向義昭的話頭接着說道【小昭提出的這幾點都有道理，榮浩你記得着重考慮一下；還有啊，我們不一定要局限于所謂“惡行”案件，我覺得如果何洪威真的是個連環殺手，此次作案說不定是對之前手法的變化和升級，對舊案的篩查，還可以包括未破的一般性質懸案，以及人口失蹤案。】對于應接不暇的要求，榮浩咬着筆一邊點頭，一邊在鍵盤上不停地敲擊，生怕一不留神就漏了什麼重點。
大家幹勁十足，自己就把工作分派幹淨了，歐仲霖十分滿意；他看看時間，已經九點半過了，他讓姚劍辛和羅敏娟二人先去審訊何洪威，剩下的隊員沒有什麼事兒就先回去休息，明天再戰；然後拉着要去監控室旁聽的向義昭說道【小昭，你先等等；明天早上和我去一趟“盛天國際”，我們去何洪威的辦公室裡看看，再找機會和他部門的同事聊聊，說不定還能打聽出什麼。不過我們得趕早點，早上你就不用跑來市局了，直接去那邊和我彙合。要是明天拿不出其他實質性證據或者取得突破性進展，挖出更加明确的線索指向何洪威，等到何洪威的律師一來，我們最多也隻能再押他24小時。】
向義昭長歎一口氣，這個節後的第一個惡行碎屍案，折騰了市局支隊半周了，才看到一點希望的曙光，現在這點微光還沒燃起了，就岌岌可危要被熄滅了。向義昭離開會議室之前，歐仲霖又喊住他，讓他審訊旁聽結束後，順路送兩個孩子回學校宿舍；時間也不早了，别讓兩人再去打車。
清明時節雨聲嘩。一大早，歐仲霖和向義昭在狂風暴雨的催促下，齊齊将車輛駛入鑫禾大廈地下車庫。二人這次進入“盛天國際”的工作場所可謂是輕車熟路，前台的漂亮小姐姐已經認識歐仲霖了，出示證件登記後，直接将二人帶到何洪威的辦公室等待。現在剛剛早上8點過，又是悠閑的周五，整層辦公室都顯得清淨。相比于兩天前的來訪，歐仲霖和向義昭這次終于仔細打量了何洪威的辦公室陳設，無論是辦公桌，配套桌椅，櫥櫃，都是統一标準的設計，清一色的米白色和青灰色圖樣，整體上與這層樓其他工位别無二緻。二人看了一圈，桌面除了正常的辦公用具，沒有任何多餘的東西，并且所有的櫥櫃和抽屜都是上鎖的，他們當場也不好随便翻看；雖然知道這裡不會發現什麼線索，但出于流程需要，歐仲霖随即打了個電話，通知痕檢組之後帶着搜查證過來拍照并做一些基本的檢查。盯着光潔如新的桌面，碼得整整齊齊的兩張顯示屏，面對面對稱擺着的客座，向義昭在心裡不禁感歎，國際大公司真不是蓋的，這裡的保潔都比市局的阿姨更賣力啊。
二人等了不一會兒，路钰笙從辦公區的另一個方向匆匆趕來，她兩手裡各提着一大袋Pret A Manger的早餐；未等二人開口，路钰笙已經自來熟地開口道【Hi！歐警官，向警官，Morning！我剛才在樓下排隊買早餐呢，接到我們前台美女的電話就趕緊回來了。才這個點就來了啊，你們早餐吃了嘛？我多買了兩份杏仁Croissant 和藍莓Muffin，還有冰美式，要不你們先“将就”一下？】對于習慣了中式早點搭配hot espresso的歐仲霖來說，甜膩的西點加上冰美式确實逼着他不得不“将就”一下。而對于啥都能吃的大胃王向義昭，早上出門前墊底的兩片全麥面包已經在路上消磨殆盡了，碰上剛出爐的西點和提神冰飲，他真是求之不得，可算得上是“講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