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熬過一個漫長的工作周,粵港市便會用其全部的熱情擁抱一個短暫的周末。城市幹道在周六依舊車水馬龍,被工作生活和學習壓抑了一周的人們,在與被窩難舍難分地告别後,紛紛出來覓食和社交,盡情地釋放多餘的精力和錢财。而在這座城市的每一個角落,總有那麼一群永遠在為生計奔忙的身影,他們必須在其他人都悠然自得放松的周末裡,早早地梳洗完畢,一頭紮進人流車流,從城市的一隅,匆匆趕往那些能給他們多提供一份生活保障的場所。比如粵港市的西北角,天河北區,一群又一群的外來務工者,或騎着自行車小電動,或者擠上公交車地鐵,趕往城市的其他區域,以他們廉價的單位酬勞和看似用不完的體力,去換取那幾天的飯錢,房租,路費,學費,醫藥費,往返于永遠望不到頭的生存遊戲中,天真地期待着他們的下一代或者再下一代,能立足于腳下這片寸土寸金、紙醉金迷的人間天堂;殊不知,有些東西,是在最初就已經劃定好了的;而有一種名為“階級”的屏障,是幾乎不可能被跨越的。
與那些“牛馬”方向相反的,卻是一波又一波在周末特地起個大早,從這個城市的四面八方,懷着無比虔誠的心境,悠閑而又愉悅地走進莊嚴肅穆的大教堂的善男信女。歐仲霖此時就坐在車裡,太陽鏡罩着大半張臉,喝着熱乎乎的豆奶,啃着加了兩個蛋還多加鹹菜的煎餅果子,遠遠望着教堂門口進進出出前來做禱告的教徒,和旅遊團帶着來參觀文物的零散遊客。擡手看看時間也差不多了,他開門下車,三兩口解決完手中剩下的早餐,拍拍手上的食物碎屑,不用轉身,一個空投将塑料袋精準地扔進身後的垃圾桶裡,邁開長腿,快步向教堂正門口走去。歐仲霖在教堂門口停頓了一下,稍微整整儀容,然後選了中殿一個後排靠近門邊的位置坐下,微微眯着眼,注視着教徒在神父的帶領下禱告,唱詩,誦讀聖經,聆聽布道。來參觀的遊客們少數和歐仲霖一樣,坐在長椅上認真地觀看儀式,其他人更多則是在兩邊的側廊裡走動,走馬觀花地浏覽着教堂的内部裝飾。待漫長的布道環節結束,差點就在神父溫吞的聲音中睡着的歐仲霖,這才起身抻個腰,從後排慢慢地走上去,與正在和教徒以及遊客交流的布朗神父打了招呼。
畫面一轉,歐仲霖和布朗神父又面對面地坐在教堂地下的辦公室裡,剛剛還慈眉善目和藹可親的布朗神父,此時已經換上一副嚴肅認真且頗為為難的表情,用他蒼老的眼眸哀傷地看着歐仲霖,那其中帶着悲憫,驚訝,憤怒,不解,和其他許多歐仲霖也看不懂的複雜情愫。反觀歐仲霖則是一副寸步不讓、軟硬兼施,準備大刀闊斧幹一場的的架勢;來回膠着對峙了好一陣,最終在歐仲霖不得不祭出搜查證這張王牌後,布朗神父還是輕歎一口氣,敗下陣來,無力地搖搖頭又不情願地點點頭,然後回過身去拿起一串帶有精美雕花的銅質鑰匙,帶着歐仲霖離開辦公室走入地下室複雜的地形結構中,期間不再和歐仲霖有眼神接觸或者交流;歐仲霖也不也在意,一臉不容推辭,皮笑肉不笑地道謝,跟在他的身後一同離開。
雖然是第三次來天河北的大教堂,但這是歐仲霖第一次進入教會的地下骨灰存放室;現在他的面前擺着一個黑色橡木骨灰盒,表面裝飾着精美的聖母憐子圖浮雕;盒蓋已經被打開放在牆面前的小桌上,歐仲霖和布朗神父兩雙眼睛都緊緊盯着裡面的内容物;歐仲霖露出一副“果真如此”又如釋重負的表情,而布朗神父則是滿臉的疑惑和震驚。布朗神父剛要開口說些什麼,歐仲霖一擡手阻止了他的發言表示稍等,一邊轉身挂通了向義昭的電話【小昭,你已經到局裡了是吧?看一下我們法醫室那邊誰當班,帶個法醫組的人,馬上來一趟天河北大教堂;欸,還有,讓榮浩和萌萌他們别忙活了什麼保險箱的事兒了,去幹點别的活兒,沒事幹的話就歇着,想出去玩兒也行。何洪威根本沒有什麼别的存東西的地兒,你告訴他們都别找了。你也别問那麼多了,等到了你自然就知道了;可要快啊,我這邊等你們呢。】
待歐仲霖放下電話,再次看向那打開的骨灰盒,裡面盛不滿一盒的骨灰面上,整整齊齊地擺放着四根長度一緻顔色鮮豔的密封塑料小管,以及一對包在密封袋裡的小天使耳釘。塑料小管上還用黑色油性筆寫着人名,歐仲霖湊經仔細看了看,隐隐約約能辨認出上面的文字,對應着之前四位失蹤小男孩登記在案的名字。歐仲霖觀察得仔細,待身後的布朗神父發聲詢問,他這才反應過來得給人家一個解釋;他先是拿出手機圍着骨灰盒四周和内部個角度全方位的拍了幾張照片,再對着整個存放室内部環境連續拍了幾張,便讓布朗神父重新蓋上盒蓋,端着骨灰盒,一起回到辦公室。
這回二人坐在辦公室裡,看着桌面上放置的骨灰盒,歐仲霖并沒有急着回答布朗神父無數的疑問,而先是重新細細盤問了一遍關于骨灰存放的規章制度和具體管理方式,在得到肯定的答複和再三确認後,歐仲霖才将警方手上正在偵破王梅梅的案子,以及針對何洪威的懷疑和調查,簡略地向布朗神父叙述了一下,還順帶提了一嘴自己是如何推斷出面前證物的所在位置。布朗神父先是滿臉的難以置信,一時間好似忘卻了說了幾十年的中文,嘴中低聲念着幾聲 “Oh My God!”, “Jesus Christ!”,“Unbelievable!”,但想着手邊骨灰盒裡那令人費解的數樣内容物,布朗神父心裡還是有了自己的判斷,覺得歐仲霖并沒有危言聳聽,警方也沒有必要對着自己信口開河;他逐漸冷靜下來之後,隻得用自己全心全意供奉了上帝幾十年的強大精神力,壓下心中的悲哀、唏噓和自責,默默消化這個馬上就要被警方證實的駭人事實。
就在歐仲霖以為布朗神父要一直“陪着”自己等待向義昭和法醫的到來,還想着兩人這樣大幾十分鐘相顧無言,豈不是尴尬得很,必須想個法子出去溜溜或打發走布朗神父,恰好就有一位年輕的神父來敲門;來人一進來就詢問他們這邊忙完了沒有,是不是有什麼事需要幫忙,并且催促布朗神父去正殿準備準備,過一會兒還要主持一對新人的婚禮。布朗神父看看牆上的鐘表,才意識到已經快到舉行典禮的時刻,在教堂正殿裡的新人及其家人朋友已經準備就緒,就等着自己出場;他抱歉地對那位年輕的神父笑笑,然後對歐仲霖囑咐了幾句,便帶上辦公室的門,匆匆離去。歐仲霖側頭看着布朗神父轉身離開的背影,産生了一種他瞬間蒼老了幾歲的錯覺。對那位老人來說,其實不論警方說了什麼,何洪威依舊是那個與自己相識幾十年的,從小看着長大的,默默努力回饋教區,平時與孩子和諧相處的,所謂“主的孩子”。但剛才擺在眼前的那四根塑料小管子,上面寫着的名字,以及那一對一看就不屬于何洪威或其母親的精緻又昂貴的耳釘,讓布朗神父不得不重新審視那個自以為熟悉的人。
歐仲霖在神父的辦公室内百無聊賴地等着警隊的人到來,不時看看平闆裡其他證據和線索,無意中翻出手機中那張昨晚的占蔔照片,回想起安辰的解牌話語和牆面上那張名畫複制品;他的嘴角露出一個無奈又牙疼的笑容,驚覺自己難道現在真的需要依靠所謂“玄學”來查案子了嗎,不知是丢人現眼呢,還是另辟蹊徑呢;不過歐隊長的毫無誠意的反思并沒有持續三秒,他不拘小節的性格和高速運轉的大腦就自動将破案過程和發現線索的功勞,都歸功于自己敏銳的觀察力和無限的聯想力。此刻手機适時響起,向義昭帶着法醫室的小曹已經到了教堂門口,在歐仲霖的指示下,一路向地下辦公室趕來。
幾人與一同前來的布朗神父打過招呼後,在歐仲霖嚴肅的注視下,以及向義昭震驚的眼神中,才出師不久、剛能獨當一面的法醫小曹,小心翼翼地将骨灰盒内外邊邊角角都做了指紋取樣,再将裡頭的内容物一樣一樣裝入證物袋中,封口打包好放入随身的證物箱内。小曹法醫在歐仲霖的“無理”要求下,還将那捧厚厚的骨灰仔仔細細地篩了一遍,确保裡面沒有其他隐藏物品,才将骨灰盒和裡面的骨灰“原封不動”地歸還給布朗神父。在布朗神父複雜且不忍的神情中,歐仲霖隻是淡淡地解釋道,等警方檢查化驗了證物裡的幾樣東西,案件真相大白的時候,肯定回來給神父一個結果。
回程路上,周末上午大老遠跑了這麼一趟的小曹,隻得自己開着向義昭的車,風馳電掣,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市局将新到手的證物拿回去分析檢驗。另一輛車裡,向義昭坐在副駕上,時不時側過頭看着歐仲霖目不斜視地盯着前方開車,再三考慮,還是忍不住搶先開口彙報道【歐隊,我們早上已經讓梁騰的父親看過視頻了,果然自己生養的孩子就是不一樣,他還沒看兩眼就肯定視頻裡那孩子一定是梁騰;我問他怎麼從那種高糊畫質中看清楚誰是誰的,梁父就說他不僅認得孩子的面目和身形動作,還認得孩子身上那個小背包,是娃他媽卧病在床的時候給親手他做的。嘿,我就馬上想到那幾張貓咪照片,拿出有布質筆袋的那張給他看,他也是一眼就認出那是梁騰的東西,還一個勁兒地問,視頻中帶走他娃兒的人到底是誰,是不是把孩子拐賣到偏遠地區了,警方查到了地方沒有,還有那張貓咪的照片是怎麼回事,自己的娃兒現在有線索沒有,到底好不好。欸,我隻得先穩住他,告訴他疑似有線索,還在調查中。本來想先把他送回招待所休息的,他在我們市局門口蹲着不肯走了,我隻能讓萌萌把他叫到接待室裡等着;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歐仲霖一邊開車一邊聽着,他嘴角有所松動,但剛毅的側臉沒有顯露出多餘的神情;向義昭看出他心裡肯定是不太舒爽,就隻能先換個調子,轉換話題,好奇地問道【歐隊,就算我們和何洪威那孫子杆上了,這一大早的你上教堂來刨人家老媽的骨灰,好像也不太合适吧?昨天晚上你到底哪根筋開竅了,怎麼就領悟出何洪威會在他媽的骨灰盒裡藏東西呢?這腦回路拐得也不太正常吧?】歐仲霖輕踩刹車等着前面的紅燈,他熟知自己副手的套路,白了向義昭一眼,反問道【你說誰腦回路不正常啊;有什麼合适不合适的,我這全是為了破案,今天就是要進深山老林挖人家祖墳也得去,何況一個骨灰盒。你是不知道,我提出要查骨灰盒時,被那個布朗神父盯的,那才叫全身不自在,他看着我跟看神經病似的。在打開那東西之前,我還真怕裡面啥都沒有,說白了我也就是賭一把;也就是為什麼昨天晚上一開始沒告訴你;這不是确認了,才讓你和小曹來的嘛。】
向義昭連聲稱是,但他仍不死心,還是接着追問道【歐隊,你就透露透露,是怎麼發現何洪威的這點小心思的?我們之前撓破了頭皮都沒有想到,這小子竟然會把所謂證物藏在他老媽骨灰盒裡。我這個腦袋真是現在還沒轉過彎來。】歐仲霖面上哼笑一聲,心裡還是有點心虛地解釋道【欸,沒那麼邪乎,其實我也是歪打正着,瞎貓碰到死耗子吧。我之前就琢磨着,這個何洪威藏匿那些照片的地方,是他平時來孤兒院做志願者的時候,必定獨自呆着的地方;雖然他用的借口是懷念過去這種扯淡的理由,但說白了就是為了存放那些照片,以及回味一下犯罪過程。同樣的,教堂地下的骨灰存放室,對他來說是更為私密的地方,一定程度上還可以說是絕對安全,所以他每次來祭拜自己的母親,單獨在那房間裡呆着的時候,就為他的行為提供了天時地利人和,讓他能在任何人都毫無察覺的情況下,将從受害者身上取得的“戰利品”放進骨灰盒,還能讓他能時不時地回來,獨自重溫殺人的快感;在别人眼裡,他就隻是孝順,而且還母子情深。】
向義昭聽後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但稍微一咂摸,還是覺得有點不對頭,有點敏感地問道【歐隊,可這還是解釋不了何洪威的動機啊?殺害孤兒和他母親有什麼關系,和教會又有什麼關系?這何洪威也不像是小時候在孤兒院被虐待的人吧?自己明明是個孤兒,還要殺害和自己身世差不多的孤兒,然後又殺了個和他沒半點關系的窮孩子?他不是還信教嘛,不是得秉承什麼主愛世人,什麼真善美嘛?還有啊,昨天晚上你不是還說要再挖挖何洪威父母那案子,現在看出什麼不對的地方來了嘛?】歐仲霖聽着向義昭一連串的問題,有點影響自己開車的感官;眼看着已經快到市局了,便換了車道減了車速,慢慢和他解釋道【其實昨天晚上我重新看了卷宗,然後給經辦何洪威父母那案子的馮警官去了電話,了解到一些案件上沒有提到的事情;我有點自己的想法和推斷,不過我要是說了你可得受的住。】接下來的十幾分鐘内,歐仲霖将昨天晚上和馮警官的對話和探讨,給向義昭複述了一遍,聽得向義昭是一愣一愣的;待到最後歐仲霖說出自己的推論時,向義昭的下巴已經掉到了座位上,三觀震動之餘,久久不能出聲。
在歐仲霖沉穩的男聲中,還原了昨晚兩人一點一點地窺探三十年前那似是而非的真相:
歐仲霖得到退休的馮警官的首肯後,單刀直入,他看着卷宗裡的一行和幾張當年的現場照片,問道【馮警官,我看當年現勘的照片和取證檢驗,證實少量老鼠藥隻是被下在酒瓶裡,而酒杯,餐具,以及當晚的飯菜裡,都沒有任何毒藥殘留;最關鍵的是何洪威的父親和母親體内老鼠藥量差别巨大,和酒瓶裡的殘留藥物濃度差别也不小。那我的問題就來了,我記得上次萌萌和您聯系的時候,你說過何洪威的父親,是個酒鬼,還特别好高度白酒,對吧?雖然三十年前的照片和現在的清晰度不可比,不過我看現場照上,這滿地的綠色碎玻璃渣子和标簽,都是那種老廠啤酒瓶,肯定不是白酒瓶子;所以我估計這酒,不像是何洪威父親自己去買的。按着何父那爆脾氣,如果這啤酒是他讓何洪威或者他老婆去買的,還給他買錯了,不是應該在看到東西之後立即大發脾氣,摔了酒瓶,順手打罵母子二人嘛?就算他不摔東西,肯定也不會喝。再說一個老酒鬼,就算喝下區區三四瓶啤酒,不太可能就酩酊大醉,飲酒過量發酒瘋吧?然後再自己給自己下藥,逼着全家一起喝酒中毒而亡?最後,何洪威父親體内的毒藥量,我估摸着和啤酒瓶裡的濃度和總量都不符,那他到底從哪裡攝入那麼多的老鼠藥呢?我覺得這案卷上的一通說辭都太矛盾了,想不通;就想請教您還能想起當年和這老鼠藥還有酒有關的任何事情,什麼小事都行?】
聽完歐仲霖一連串的發問,手機那邊傳來一陣沉默,過了一會兒,幾聲歎息傳來,馮警官渾厚的聲音中帶着無奈,他一邊回憶一邊說道【哎呀,這麼多年過去了,沒想到這些東西又被人扒了出來。當年啊,我剛做那個片區的民警沒多久,還嫩得很呢,在現場還是發現了些許不對勁。我那時年輕,個性不太好,沒能好好和師傅溝通,說出自己的看法;再加上自己不是刑警隊的,沒多大插嘴的份兒。大家都知道死了的是個連狗都嫌的人渣,其實不想憑白浪費人力物力;雖然何母的死和留下的孤兒很是讓人可惜,但走訪的筆錄,二人的屍檢,以及現場的證據大概也對的上,師傅,刑警隊,和上頭都急着結案,你說的這些細節就沒人深究,整個案子草草了了。再說,就算當年有人想挖掘這個案子,活下來的就一個7歲大的孤兒,黑黑瘦瘦小小的,我記得何洪威當晚哭的都要昏過去了,第二天醒來了話也說不利索,你還能從他嘴裡問出些什麼呢。】對三十年前的治安,社會環境,警力,資源,和辦案方式等等主客觀因素,歐仲霖當然都心下了然,現在也不好去評論什麼,隻是安靜地聽着馮警官從腦子裡慢慢地将記憶的小本子一頁頁翻開,抽出一絲絲案卷上沒有記載的細節,盡量還原當年的場景。
馮警官也沒期待歐仲霖會對自己的抱怨或者反思給出什麼回應,繼續說道【其實你現在說起的這幾個疑點,和我當年想的大差不差。我已經退休了,這還原真相的任務就落到你們年輕一代的肩上,我就當是個茶餘飯後的閑聊,給你說說吧。我記得案發第二天,我被師傅派去何洪威父親常常賒賬買酒的小賣部詢問情況,那小賣部老闆說了一些看似無關緊要的小事,但對你的案子應該會有用;第一件是案發那年夏天,何洪威隔三岔五地會拿着一些小零錢去他那裡買一些散裝的老鼠藥,每次量都很小;那小賣部老闆知道他們一家住的是屠宰場後院,偷偷來啃牲畜殘渣的老鼠多的很,時常還可憐他家,送給他一些散裝或者快過期的老鼠藥。但我當時走訪時從屠宰場工人那裡了解到,他們那個場子周圍有很多野貓,場子自己偶爾也喂幾隻能下崽的母貓,所以即使是夏天,老鼠有時還不夠那群貓抓的,其實影響也不大。我們就當是老鼠藥是何家買着以備不時之需,随想到正好被何聞威父親那人渣陰差陽錯地用上了。】
電話那頭,馮警官停歇一下,喝了幾口水,接着說道【第二件是案發當天,何洪威下午去了兩趟小賣部;第一趟他要賒賬買幾瓶白酒,但何父那個老賭鬼之後哪有可能錢還,說白了就是想賴賬,讓孩子來當擋箭牌;老闆就借口白酒賣完了,隻肯給了幾瓶最便宜的啤酒打發他。不過沒多久何洪威就去了第二趟,嘴上還是說要賒賬買白酒,而且臉上身上都是紅紅紫紫的新傷口,老闆看着他實在是可憐得很,還是心軟給了他幾瓶何父平時愛喝的那種老白酒,就當給孩子和他媽買個半天平安,算是喂了狗了。所以你剛才說的沒錯,當晚的現場确實哪裡都沒有看到白酒瓶子,他們住的院子周圍也沒找到,我們之前也隻認為幾個酒瓶子可能被何父随手扔了,對案件結案沒什麼影響,也就沒人沒在意一些垃圾去哪兒了。】
歐仲霖聽着馮警官的叙述,腦子裡慢慢還原着當時的場景和過程,心下也有了些自己的計較,但他卻沒急着對馮警官說出自己的推測與猜測。之後兩人又來來回回扯了一些關于何家案子的其他細節,可并沒有能激起歐仲霖的額外興趣。
向義昭聽着歐仲霖對昨天夜裡這一段對話的複述,有點雲裡霧裡,搞不懂這和他們手上王梅梅的案子,失蹤兒童的案子,或者何洪威犯案的動機到底有什麼關系;歐仲霖讓他稍安勿躁,然後平靜而謹慎地說出了自己的推論【我雖然沒有十成十的把握,但你也不要把幾十年前的事情想的太過複雜。明面上看,老鼠藥和啤酒白酒都經過了何洪威的手,所以你往最簡單的方向想,估計就是何洪威臨時起意下的老鼠藥,想弄死他爸;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最後玩脫了,連帶自己老媽也一起弄死了。】
看着向義昭越聽雙眼逐漸瞪圓,歐仲霖接着又細化了自己的邏輯,說道【何洪威那時候才7歲,能有什麼多餘的心思,我猜他不過是真的受不了那爛人整日對母子倆的打罵,想早點擺脫他罷了。可能何洪威那天受了什麼大的刺激,長年累月的怨恨一下子爆發,才一狠心下的手。至于他媽為什麼會受牽連,我想應該就是他在啤酒和白酒裡都下了藥,啤酒裡的藥量少,是一開始還害怕;但因為賒賬買酒的事兒又讨了一頓打,之後的白酒裡就下了猛料了。隻是他沒想到他爸自己喝高了白酒盡興了不算,興緻上頭來了,還逼着母子兩人一起喝那幾瓶剩下的啤酒。何洪威當然知道那酒不能喝,害怕了就跑了,沒想到他媽替他遭了罪。何洪威應該是把時間差打足了,定是貓在哪兒躲着等他爸差不多藥效發了不行了,才去喊的人來。消失不見的白酒瓶子,也許是他一時心虛,跑的時候帶出去找哪兒扔了。這麼說來,何洪威算是間接害死了他媽,他成為孤兒也不冤,這自己主動下毒算是一件事,沒有及時求救送醫是第二件。】
向義昭從一開始的不可置信,經過一番思索和回味,倒是對歐仲霖的推理心服口服,沒想到那本三十年前破破爛爛的卷宗裡,幾處毫不起眼的細節與不和諧之處,在歐仲霖的反複琢磨和追查下,竟然還能撕開一個裂縫,讓他們窺探一下幾十年前那莊慘案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