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萌拿着滿手資料已經等不及了,歐仲霖笑着給了個眼神讓她别憋着了;根據昨天歐仲霖的安排,萌萌深挖了一下三名死者的隐蔽社會關系,她逐一分析道【今天我們跟街道派出所确認過,田廣博和孔立武五年前在白雲區居住時就已經認識且交往甚密了。他們之間最早的一次交集,可以追溯到孔立武剛搬到粵港時,是那次他們一起醉酒尋釁鬧事打了人,但孔立武挺義氣的,說自己挑的事下的手,和田廣博沒關系,承擔了全部罪責;最後雙方簽了調解協議賠錢私了。這件事過後兩人應該就越走越近,就有了後來田廣博出面保釋孔立武,并給他聯系了黎越高中的工作。】萌萌又翻過一頁筆記,說道【而田廣博應該是在港南區的會所結交了段淳銘。下午我們在段淳銘家搜集證物時了解到,段父因為工作應酬和日常社交等需要,手中持有港南區好幾家會所的會員卡,而其中一家正好是田姝工作的那家高級會所;我們詢問了段淳銘通訊錄上的好幾人,他們對平時去哪裡玩、怎麼玩,都含糊不清;段淳銘一死,他們恨不得從沒認識過這個人。我隻能估計是段淳銘周末和放假回家和那班狐朋狗友去會所鬼混時,碰巧遇上田廣博,一大一小不知怎麼看對眼了,臭味相投,一來二去就混到一起了。】
以上信息都在大家預料之内,所以并沒有引起什麼讨論,而接下來萌萌确認了一項歐仲霖一直有所疑惑的線索,她列出幾點關于孔立武的重要信息,說道【歐隊,你下午發消息前,我已經聯系了孔立武之前就職的幾家健身房;這都好幾年前的事了,當時的經理多已離職,現在沒剩多少認識孔立武的;我好不容易把他們都找全,一個個軟磨硬泡,最後隻有孔立武去黎越任教前工作的那家健身房,有個剛離職的經理告訴我,孔立武其實是個gay,和歐隊推測的一模一樣。據那名經理所說,孔立武的專業能力和外形條件都非常不錯,很受他們家女學員的喜歡,算是健身房的門面金招牌;但壞就壞在孔立武私人作風很差,在那家授課的時候,課中和課下多次騷擾男學員,導緻客戶極度不滿,所以他常常被人投訴;而且健身房對他這種行為幾次嚴重警告都無效,最後怕影響整體口碑和生意,才不得不将他開除。那名經理還說,孔立武離職後跟健身房再也沒聯系,不過他當私教時就勾搭了三五個同樣是gay的男學員,私下裡聽說他們現在還有聯系。】
萌萌又調出了一份紙頁泛黃的資料放在屏幕上,說道【還有昨天歐隊讓我查的這個,孔立武高中打架辍學的事,我按他們高中同學通訊錄,輾轉了好幾個派出所,才找到了那時和他起過紛争的男同學,但他怎麼都講不清楚到底是為什麼打架記過被開除,堅持說高中年輕氣盛,莽撞不懂事,可能男生之間開個小玩笑,一言不合就打起來了,而且這麼久的事早忘了。我本來覺得人家說的也有道理,想這麼算了;但挂電話之前,對方問我現在為何來問孔立武,我如實相告說他遇害了,警方正在調查死者相關社會關系,希望他無論記得什麼都能配合我們提供信息,協助我們早日破案;嘿喲,我當時話還沒說完呢,那男的不知怎麼了,好像炮仗被點着似的,惡狠狠地說了句“幹得好,MD,那王八羔子死了活該”,然後直接挂了,再打回去也不應了。我才意識到孔立武和那男同學的紛争肯定不對勁,再結合孔立武在健身房騷擾男學員的事,我想他會不會高中就對人家有過什麼不當舉動,當初兩人大概就是為了這事兒才大打出手的。】
以上新線索毛威聽得恍然大悟,他順口提到【這麼說來我想起來了,我們不是聯系過孔立武老家的親戚來認領屍體麼,竟然沒人願意來;會不會是因為他們多多少少知道孔立武的性向,所以打心底裡排斥厭惡孔立武,恨不得離他遠遠的;現在人走了都不願意來收屍。不過也是難為他們了,孔立武出身的那個小鄉鎮,别說十幾年前,現如今肯定還是封閉古闆,他的性向不能被親戚和鄉親們理解,也是沒辦法的事兒。但是,他跑出來後還到處禍害别人,那就是他的不對了。】
向義昭點着萌萌新提供的信息,情緒略帶不滿地說道【孔立武是個gay,之前騷擾過健身房的男客戶,被健身房開除就不說了,但卻經由田廣博推薦進了高中當體育老師,而且不止在一個學校和培訓機構任教,平時不僅要教課,負責安排暑期特訓項目,還能給大學推薦優秀體育學生。你們說說看,這不是黑老鼠掉進白米缸了嘛?黎越高中真是掉錢眼裡頭去了,招人真的不要做做最基本的背調麼?嗨,這種事要是沒人報案,也沒任何記錄在案的機會,也間接給了孔立武狩獵男學生的機會,讓他繼續逍遙法外禍害人,TMD真是個死循環,無解。】
向義昭和毛威的抱怨讓大家又掀起一番對于性騷擾和性侵受害者的議論,姚劍辛聽他們要跑偏了,拍拍桌面讓他們重新集中注意力到案子上來;他接着分析道【我們可以大膽推測一下,段淳銘和任祺,與孔立武之間,是不是有什麼這方面的糾紛?不過,如果兩名男生都被孔立武性騷擾過,他們之間平時相處還會那麼和諧融洽麼?倆男生還能在孔立武手下踢球參加比賽?早上一起跑步開玩笑?一起聚餐吃飯?這得是忍者神龜都忍不了吧;那隻能說段淳銘和任祺的表面功夫做得太到位了,竟然騙過了周圍所有人的眼睛?】向義昭也沉下心來開始思考,說道【順着姚哥這個思路,那任祺對孔立武的不滿、甚至是恨意,就大大增加了吧?現在段淳銘和孔立武都已經死亡了,他倆之間有什麼恩怨我們也不可能知道了;關鍵是看起來置身其外、又把自己撇幹淨的任祺,他和孔立武的死亡有沒有關系呢?】
說到這裡向義昭可就來勁了,他又調出任祺和三名死者的關系圖,指着任祺和段淳銘的名字,說道【我們之前推測任祺和段淳銘的死可能有點關系,首先他倆是舍友,任祺有充分的犯案時機,而且他在接受問話時的一系列表現很奇怪,就算任祺自己沒動手,他至少是知道一些内情的,對吧;不過我們的猜測就卡在了任祺的動機上,目前的證據不支持任祺對段淳銘下手這一推論。】向義昭又轉向任祺和孔立武的名字,接着分析道【我們假設孔立武對任祺有過不當舉動,雖然任祺表面上對孔立武順從,其實早就對孔立武懷恨在心,他私下裡一直在找機會報複孔立武;那這麼看來任祺的動機就是成立的,我們缺失的部分不就是任祺的犯案手法了麼?】毛威也拍着大腿應聲說道【對呀,而且這個動機還不小呢!任祺雖然是足球隊的,也不是一定得靠體育老師的臉色吃飯吧。試想哪個高中男生血氣方剛的,會成天忍受别人對自己動手動腳?早就翻臉了吧。】
向義昭和毛威你來我往一唱一和說得滿天飛沫,羅敏娟此時提出不同的看法道【哎呀,你們别忘了,任祺針對孔立武的動機或許是有了,但任祺和田廣博之間,目前我們可是沒發現任何交集或恩怨。除非是榮浩昨晚說的那樣,兇手要掩人耳目,知道孔立武在田廣博宿舍看球,反正藥也下了,來都來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殺一個不如殺兩個,混淆警方視聽。不過任祺連第一輪問話中的舉止都瞞不過歐隊和小昭的眼睛,他看起來也不像個能想出這種法子的孩子。最關鍵的是周三和周五晚上,任祺是有不在場證明的,兩起案子裡他都沒有犯案時間。所以我更傾向于,任祺在其中頂多是做了什麼手腳,但真正下手的還另有其人。】
羅敏娟接着轉向毛威,苦口婆心地說道【小毛子,還有一點你也想岔了;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樣的性格,路見不平一聲吼,揭竿而起上梁山;不管男生女生,不管什麼年紀,其實很難對自己被騷擾侵犯的罪行直接正面反抗或事後揭露,很大一部分人出于各種原因,會感覺到羞辱難堪,接着會忍氣吞聲。你再想想,孔立武畢竟掌握着足球隊的選拔和培訓,而任祺之前走訪時不是說過嘛,幸運的話他想着靠足球比賽成績,上個本一本二院校,這很可能就是孔立武用來拿捏任祺的點。即使孔立武性騷擾、甚至性侵過任祺,隻要你不配合,就讓你坐冷闆凳,你一個學生能把我怎樣。所以一旦涉及到學生和老師,這樣有上下級關系的性侵案件,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的。】
一番推理分析後,羅敏娟代替衆人說出了一個目前看來比較合理的推論【關于兩起案子,我認為任祺在兩頭都是知情人或幫兇,所以社會關系調查和走訪得針對到任祺身上了,還得加強對他最近一周行程的監控篩查。】向義昭聽着娟姐的分析,看看各個組的排班表,有點為難地說道【哎,我們這邊人手有點緊,我盡量安排吧,隻能再辛苦一下民警了,讓派出所的同志多幫忙了。】
聽着大家發散思維,向義昭和歐仲霖隔着長桌遙遙相望,之前缺了幾塊的拼圖,這不就又多了一片嘛;不過兩人眼下還不打算把今天做出的假設推理全部挑破,先走一步看一步,先靜觀其變,聽聽今天大家還挖出什麼其他有價值的線索信息來。歐仲霖此時也翻着電腦上的走訪記錄,一邊思考一邊說道 【任祺身上的問題确實比較複雜,他的确沒有作案時間,而且單看動機,除了對孔立武,與其他二人目前沒有看出過節。按大家所說,任祺如果被孔立武性騷擾或侵犯過,他們又是如何在平時維持一派和氣?我們假設任祺一直忍氣吞聲,那他為何在忍耐了一段時間後,突然又決定對孔立武下手報複?幹脆忍到高中畢業上大學不就好了,這其中引發他轉變态度的關鍵又是什麼?對了,萌萌,浩子,任祺的社會關系等各種情況的走訪結束了麼?有什麼新情況?】
萌萌等得已經迫不及待了,就期待着歐仲霖發問呢,她搶先說道【有的有的,我們手上收集了任祺的身世家庭等信息,總結他的大緻情況;不過我們對任祺的深入調查才剛剛開始,關于他周邊人員的走訪民警還在繼續,希望明天能有更多的信息提供給我們。】
任祺是小學二年級時随父母一起從轄區底下的一個小縣城搬來的,他父母都是初中文化,之前在鄉村務農,後來村子規劃進鎮子,農田祖産都沒了,換來鎮上兩套安置房,他們賣了一套,另一套出租收點租金;兩個人帶着一些錢财就來了粵港市打工,開始住在白雲區,找了一套二手的老房子,付了點首付,算是有了一個落腳的地方;他們兩夫妻一開始來是擺攤賣早點,後來條件有點起色了,就在白雲區一個居民區裡弄了個門面,開了個小餐館,這些年來生意還不錯,他們兩夫妻勤勞,一年無休,起早貪黑的做個小生意,所以總體經濟條件過得去,反正不好不壞,保證一家人不缺吃穿、有個地方居住就是了;另外,他父親還自己弄了個車,晚上沒事就出去跑車拉客,賺點外快。反正一家人平平安安過了這麼些年,比上不足比下有餘,一家人在一起挺好的。
任祺的小學和初中都是白雲區的附近學校就讀,因為戶口不是粵港的,隻能算是走讀生,每年還得給學校交上一筆贊助費和走讀費;就是這個任祺學習真的一般,本來就不是讀書的料,吃的營養不長腦子,全部都長到四肢上去了,從小成績就拉跨,各類補習班上了一堆,成績也沒什麼長進,但他體育就是好,而且就愛踢足球。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任祺的父母剛開始起步,家裡生意特别艱難的時候,還特地花錢讓任祺加入白雲區少年宮的足球隊,請了教練去培訓。可惜,任祺自己不争氣,之前成績還是過得去,初二開始開始迷戀去打遊戲上瘾了,本來就不怎樣的成績,初三更是一落千丈,基本年級墊底,最後看中考成績也知道了,放在粵港就隻能上個黎越這樣類型的私立了,不然就得去讀中專,或者就是直接提桶進廠打工了。
任祺的父母肯定是不想讓兒子和他們一樣,沒什麼文化,隻能出賣重勞力過活,還是想讓任祺有個大學文憑,以後日子好過一點,就省吃儉用咬牙供兒子讀了私立學校,按任祺說得,他們就是聽人推薦,看中了黎越的特長生項目,想着文化課成績稍微過得去一點,能靠優勢提前批特招的合作院校,要是能去個粵港本地的二本院校念體育生就很好了;甚至幸運的話,遇到個貴人,能得了哪個教練青眼,給個推薦的名額什麼的,上個好點的一本院校讀個體育專業,都有希望。之後出來能留校當老師,或當個健身教練之類的,再考個現在火得不得了的營養師資格,開班教課,就業門路和采錄,肯定也多一些。
接着萌萌的彙報,文佳媛也舉手補充道【對了,走訪時我們還大概了解了下黎越私立高中的整體收費情況。黎越一個學期光是學費就六萬六,升了高三還得漲,非粵港本地學生還要另外交一筆不知道多少金額的贊助走讀費和擴招人頭費;每學期學生的基本夥食住宿水電管理費是統一另外收費的,而特長生平時的培訓費和暑假特訓費用,這些都是按參加訓練的課時另外算的,再加上學校每學期其他收取的雜七雜八的各種費用,比如學生活動費,校園設施維護費等,還有任祺自己的生活零用費等,這一年算下來,各種名目的總數真的不少。以任祺的家庭條件,放在粵港這麼多人口當中,就是普通家庭的水平;現在把他放在這個算是富家子弟遍地跑的黎越私立,對比一下,真的算是窮得叮當響了。話說任祺的父母,為了孩子真是舍得用錢,我看這兩年滿打滿算下來,任祺家裡之前的血汗積蓄算是去的差不多了,他們還着車貸房貸,看他父母嘔心瀝血的模樣,少不了還要為他之後大學生活和娶妻生子準備一些錢财。】
榮浩接着萌萌和文佳媛的概述,調出一些任祺的消費情況,說道【今天大緻看了下任祺的消費習慣,總的來說是正常的,和他家庭條件也匹配。我調取了任祺名下銀行卡,手機App,和幾個電商平台的花銷流水,這個年紀的孩子一樣,他基本都是網購;不過不像段淳銘這樣的敗家子,什麼這樣那樣的愛好一大堆;任祺就是每個月初手上有錢了,喜歡充點遊戲玩玩,但比較節制,我看他每個月充遊戲的錢數基本是固定的,應該也是年紀上來了,知道父母不容易,雖然愛玩,還是給自己定了限制。其他就是偶爾下個館子點點外賣,他的衣着也是很普通的品牌和款式,基本就是穿得幹淨得體;唯一比較大的支出就是球衣球鞋護具等專業體育用具的購買,他用的都是比較好一點的品牌,以任祺家裡的條件,這些還是完全負擔得起的。也不是像段淳銘那樣,買什麼聯名限量,什麼奢侈品這些智商稅;總而言之,目前沒發現任祺的日常花銷上有什麼問題。】
大家看着滿屏幕跳動疊加的錢财數字,即使不發生在自己身上,那無形的壓力也讓人透不過氣來,不禁唏噓;想來孩子真是父母的劫,上輩子結的怨,這輩子的讨債鬼;而未經同意就被帶到這個世界上來的孩子們,又該對父母的無私付出和無限希冀,回報以一種怎樣的感情和結果呢?最近為了自家兒子初中升學操碎了心的羅敏娟,更是深有體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