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仲霖很自然地從安辰手中拿過那張“死神”牌,看着畫面,低聲自言自語道【所以,任祺對于自己的心理陰影,是以“死神”作結麼;不論經曆過什麼,還是決定要做個了斷再向前看,是吧?】歐仲霖發現自己有點太過投入了,将牌卡還給安辰,又指着牌陣的右半邊,問道【安老師,那剩下這7張牌又是什麼意思?你能看看為什麼任祺會突然下決定,想要重新開始呢?】
安辰了然地笑笑,回道【知道歐隊長一定會打破沙鍋問到底,所以右半邊是我提前抽好的牌。其實這是個拓展牌陣,也就是針對左邊4号位置上出現的任何牌卡,進一步分析和深入了解。】安辰的手指從上往下滑過,指着中間位置說道【首先,5号位置上豎直一溜下來有三張牌,從上到下一字排開,體現了的是“主心骨”,也可以說是任祺的心态在時間流上,從過去到現在的變化,也可以理解為他身心靈的變化:從身體(物質資源)- 星币二,到心理(情緒思想)- 權杖國王,再到靈魂(高我意識)- 倒吊人,三個階段的變化。而左右兩側的牌表示在這條貫通的心理變化流線上,前期和後期有什麼重要節點和因素,進一步催化了任祺整體心态和行為上的轉變。】
安辰停頓了一下,在思索着要如何想歐仲霖解析有右邊的牌卡;靜默一陣,安辰才開口說道【我先解析一下所謂“身心靈”三位一體的心理流動轉變吧。不過,要真正說透這三張牌的邏輯,也要配合左右兩邊6号和7号位置上的牌卡含義,穿插着來看中間“主心骨”和兩側牌卡的互動情況。】
【5号位置最上面牌是星币二逆位,表面上看是身體和物質上的非平衡狀态,其實是指分析對象任祺初始的周遭環境和狀态,也就是他在一開始經曆了突如其來的巨變時,那種不知所措,進退兩難的境地;當時任祺應該是認為自己無論怎麼做都是錯的,沒有任何可以破除困境的方式和資源。他可能也在少數的幾個選項中猶豫徘徊過,但始終挑不出一個對自己傷害最小,又能合理破局的方式;而在他的猶豫不決中,可能錯過了能快速解決問題的最佳時機;之後接踵而來的其他外部力量和壓力,讓他隻能在威脅壓迫中保守秘密,一再妥協,最終陷入不能自拔的境地。】
【6号位置出現的兩張牌卡,聖杯五和寶劍四逆位,它們表示的是任祺的心态在從星币二逆位開始,向着下一個階段前進和轉變的過程中,所處的狀态;我感覺到他當時已經陷入破罐破摔的頹廢和困頓,他很明确地知道自己失去了什麼,也明白覆水難收,但又爬不出那個怪圈;這讓他隻關注并且還無線放大了自己的損失,而不是專注于自己手中和心中還留存的能量。他甘願放任自己,不願看清内心的真實訴求,也不願靜下心來自省,而且拒絕自我的修複和療愈,就那麼渾渾噩噩地過着。數字四和五,都是處于中間段的數字,四表示穩定堅固和秩序,而五表示混亂沖突和變化;所以寶劍四的逆位,加上聖杯五,兩個數字的相互影響之下,我估計那段時間可能是任祺長這麼大以來,思緒和心情都最為黑暗失落,又完全沒有方向和追求的一段日子。】
歐仲霖聽着以上那番話,臉上浮現出同情的神色;安辰倒是沒那麼強的共情力,淡淡地說道【不過任祺還是個高中生對吧,小孩子的韌勁和恢複能力也不能小觑;正由于他的狀态處于中間數字,那總是要向着更大的數字,也就是終點的方向前進蛻變;而這就輪到了主心骨的第二張牌。】
安辰将手指移向下一張牌,說道【我們再回到中間的時間流上來,看5号位置星币二的下面一張,權杖國王;這張牌代表任祺的情緒控制和精神力,開始由之前的無頭蒼蠅式亂撞,慢慢變為摸清規律,穩重成熟,也就是我剛才說的,他開始蛻變,開始認清事實,認清自我需求,開始重塑三觀和是非觀,也開始建立自己的行為準則和目标,并把實現目的的決心貫徹到自己的行為中去。或許是任祺後來遇到了某些人的幫助和鼓勵,開始意識到之前所遭遇的事情不是自己的錯,從而開始原諒自己,與自己和解,才能重新站起來;而且這種轉變必須是從内到外的自願自主的,那就可以解釋接下來7号位置上的兩張牌,即他在轉變的後期所呈現的心态和行為。】
【“權杖國王”這張牌再配合7号位置兩側的牌卡,權杖八和聖杯八,我們可以更進一步審視任祺的心理進化過程。到目前為止,任祺已經決定重新站起來,那距離他真正走出來,隻剩最後一步,就是他必定對之前那件讓他兩相為難,痛苦壓抑且心懷愧疚的“秘密”,進行絕地反擊,再次撿起之前失敗的對抗經曆;而這次,他要将自己的反抗行為貫徹落實到底,直到取得最終的勝利。也就是說,如果他要真正告别過去,那他必須先給自己一個交代、一個答案;權杖八表示此時他目标明确,能快速安排自己的計劃,且毫不猶豫地按計劃采取行動;而聖杯八則表示,他已經痛定思痛,在情感上做好了切割和剝離;之前的“聖杯三逆位”揭示了任祺大概率是受到來自周圍親近之人的背叛和傷害,所以他現在必須割舍這段感情,除去内心的軟弱;即使過程很艱難,他也要去經曆那種疼痛,才能與壓迫和威脅他的勢力,做個了斷。】
安辰看歐仲霖确實和開頭說得一樣,隻是靜靜地聽着,全程也沒什麼特别的評價和回應,似乎他是在自我消化和思考;安辰看着整個牌陣中最後剩下的一張牌,一鼓作氣說道【經曆了以上的兩次轉變,任祺的旅途最終來到精神和靈魂提升的階段,或者說是高我意識上的覺醒階段,也可以看成是他這段磨難和修行的裡程碑和終點。巧的是這個位置又出現了一張大牌,倒吊人;這表明任祺自我意願上有了某種犧牲意識,也就是為了達到目的,他很清晰地認識到有什麼是必須去做的,有什麼是必須舍棄的,有什麼是他肯定繞不開的;他應該是抱着“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的想法,決定既來之則安之。之前的解牌提到過,任祺已經真正接受自己,不論好壞,所以他也明白了凡事都可以從另一個角度去看待,不要一味地固守成規,打開新視角才能帶來新收獲和新啟發。最後,單從數字上來看,“倒吊人”是12号牌,1+2=3,以上提過數字“三”的意義,表明經曆完這個階段之後,任祺在自我認知和行事方式上還在不斷生長,将會進入到更為成熟穩重的階段。】
歐仲霖摸着下巴,大口喝着雪梨菊花茶,整個過程都是安辰一直在輸出,但安辰還沒補過兩口水呢,歐仲霖已經快把一大罐飲品喝了個底朝天;安辰清清幹燥的嗓子,最後總結道【所以,若真按歐隊長所說,任祺參與或協助其他人實施殺人計劃,倒不是因為他生性惡毒,主要是他确實承受了這個年紀不該受的重壓和困難;你試想把彈簧拉伸或擠壓到一定程度,要不然直接斷了,要不然就得收縮再反彈。還有在這個過程中他遇到的某個契機,在他眼中,那就是預示着要把握機會去完成某件事,所以當時他是不會在意後果的。不管怎麼說吧,雖然不知道任祺到底遭遇了什麼,他的行為也不一定正确,但從我占蔔的角度來看,他能走出來從頭開始,算是一件好事。】
一口氣做完如此規模的牌陣和解析,安辰感覺到腦袋有些嗡嗡的;歐仲霖似乎還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安辰看看時間,起身收牌;準備休息一下,等下還得打起精神給學生們上網課;歐仲霖看到安辰動作,這才反應過來,連忙止住安辰的手,先給牌卡拍照,一邊還問道【安老師,你所說的任祺碰到的這個“契機”,又是指什麼呢?】安辰停下,歪着頭想了想,又搖頭回道【歐隊長,做shadow work心理分析的個體針對性和時效性都很強,具體看的是分析對象的整體轉變過程,相當于講一個“起因經過結果”的小故事給你聽;但并不能用來看分析對象在何時何地遇到了什麼“契機”;再者,所謂契機這個東西嘛,本就是一個随機變量,每時每刻,任祺或者他周圍環境的變化,不論大小,都有可能是點撥或啟發他下一步行動的關節。說者無意聽者有心,旁人無法理解的一件事或根本不在意的一句話,在他眼裡,就是契機。歐隊長,還要我重新抽牌看看嘛?】
這時他自覺已經向無關人員說得夠多了,歐仲霖也不想繼續過多透露案件偵查的細節和節奏,隻得暫且作罷,他飲盡杯中最後幾口茶,擺擺手客氣地說道【哦,這樣啊,那就不用麻煩了;今天辛苦安老師了,剛才說的内容已經夠我們參考一陣;再說了,如果契機隻對任祺來說有意義,可遇不可求,就算安老師能占出來解出來,我們警方也不一定能理解或找到正确的切入點。我們接下會針對性地回訪任祺身邊的相關人員,看看能不能發現之前遺漏的線索。】
随着安辰手機上的提醒鬧鈴響起,歐仲霖也自覺地起身,準備和安辰告别;他轉身時,不小心碰到了那幾本剛才被他挪到茶幾邊緣的大部頭藝術書籍,失去平衡的幾塊磚頭霎時間重重地砸向地面,聽那震天的聲響回蕩在室内,似乎恨不得給地面鑽出個大洞出來,直接砸穿地面,落在下一層的租戶腦袋上。剛剛拿着塔羅牌背過身去走向書桌的安辰,被這突如其來的巨大動靜吓得一抖,脖子一縮手一松,整副塔羅牌就散落了一地;安辰略帶責怪地向後瞟了歐仲霖一眼,也沒說什麼,隻是默默蹲下身開始一張一張地撿牌;撿了半天卻不見歐仲霖上來幫忙,身後也沒有任何動響,安辰還想着歐仲霖莫不是摔了人家東西就偷摸溜了吧?他疑惑地回頭,卻看見歐仲霖也半蹲在地上,對着一本攤開的藝術書籍低頭看得入神,就差沒把眼珠子貼在那本書上的幾幅畫上了。
歐仲霖半天都沒反應,安辰也放下手中撿了一半的牌卡,好奇地湊上前去,順着歐仲霖的目光看向地面,原來此刻他盯着的正是那本Artemisia Gentileschi的作品全收錄,而翻開的那頁恰巧是這位頗具盛名的意大利巴洛克時期(Italian Baroque) 女畫家所擅長的聖經故事繪畫與藝術表達。安辰也不知道此刻歐仲霖是個什麼狀況,進也不是退也不是,隻能硬着頭皮輕輕地推了推歐仲霖的手肘,問道【歐隊長,你這是怎麼啦?這本書有什麼問題嗎?呃,其實碰壞了也沒事,本來就是買來消遣看的閑書,不值幾個錢,也不用你賠;沒事就趕緊起來吧,我這邊等會兒還有事兒,天不早了,你也盡早回去忙吧。】歐仲霖雙眼直勾勾地盯着那頁紙上将Tenebrism(暗色調主義)的技巧運用到極緻的畫作,而且是此位女畫家前後不同時期所作的、兩幅同一主題宗教畫的相互比較讨論;他沉默不語地點點頭,接着幫安辰收拾好地面上散落的東西,起身後拿着那本Artemisia Gentileschi的作品集,問道【安老師,這本書你能先借我用一下嗎?之後連着昨天借我的那副塔羅牌,會一起還給你。】
安辰雖然不知歐仲霖為何突然又對西方藝術感興趣了,真想問問歐仲霖怎麼不去找自己那作為美術老師的母親看看有無類似書籍,反倒要跑來他這兒來薅羊毛了;但心下一轉,懶得繼續浪費時間,反正對他而言,消遣裝飾用書本就可有可無,隻要能打發歐仲霖盡早離開就行,他便立馬爽快地答應了。歐仲霖簡單道謝後,高大的身形很快便消失在工作室門口;他離開地如此幹脆好像要趕着去幹什麼,着實讓安辰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