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my和Erik聽歐仲霖這麼一忽悠,看着安辰盤中那塊完整的窄扇形,心想怎能如此“暴殄天物”,頓時都“怒視”安辰,滿眼的“你這厮真是不知好歹”,并紛紛積極地表示,願意為君鞍前馬後、排憂解難。安辰現在對歐仲霖那套口頭上占他便宜的伎倆,已經完全免疫了,隻見他用叉子淺淺地挖了一小口嘗了後,将剩下的全都放入Amy的餐盤裡;在歐仲霖得逞的眼神中,安辰飲盡杯中的紅茶來緩沖味蕾受到的暴擊,不鹹不淡地回擊道【哼,那還真是巧了;我嬸子家呢,剛好也是土生土長的樟湖人,所以這所謂樟湖月餅呀,我從小到大吃得多了;你們食堂大師傅做的到底正不正宗,我不敢輕易評價,但按我的口味來說嘛,這酥皮有點厚了,烤過頭了又稍硬不夠酥軟,肉偏鹹且豬膘用的過肥了,膩味十足;還有,冬瓜糖少了甜味不夠;所以,歐隊長,說實話,和價錢無關,我倒是真嫌棄你這月餅,配不上我這正宗的金毛猴工夫紅茶呢。】
往來之間,這一回合不用多說,又是安辰單方面碾壓歐仲霖、完勝。果然歐仲霖在嘴上是讨不到安辰任何便宜的,他略帶尴尬但又不失優雅地打着哈哈,在Amy捂着嘴偷笑的同時,開始巧妙地轉移起了話題。歐仲霖随手一指那副新上牆的印刷挂畫,舔着嘴唇,頗為玩味地打趣道【喲,看來安老師這藝術品味最近換了啊,時代在進步,安老師現在開始對Rococo風格感興趣了麼?不過,怎麼就想起來用Fragonard的The Swing呢?“秋千”這幅畫,安老師不會不知道其中到底在講什麼吧?這麼大大咧咧地挂在工作室裡,人來人往看了真的合适麼?】安辰順着歐仲霖的動作,目光也落在Erik剛才的勞動成果上,又給大家滿上一輪茶水,也學着歐仲霖的語氣,嗤笑道【我當然知道了,無非就是婚姻、背叛、偷情、出軌,那點明目張膽又不能說的破事兒嘛,但我就是喜歡Fragonard他那細膩溫柔的筆觸和多彩和諧的色調;而且觀察每次來的客戶對這畫不同的鑒賞和理解,不管他們懂不懂畫,也能胡亂說上一通,歐隊長不覺得這很有趣麼。】
對藝術類話題一竅不通的Amy和Erik,趕緊躲開二人你來我往暗搓搓的惡趣味,又各自投入到自己工作崗位上,從接待室外把一盒盒的塔羅牌全部搬進來,整整齊齊地碼放在了安辰的書桌上。順着Amy的動作,歐仲霖才注意到那書桌上多出來的一些大大小小的禮盒包裝。Amy和Erik對着客戶名單,幫着安辰在層層泡沫袋中,挑挑揀揀一堆珠寶飾品,将那些青金石,綠松石,雙色碧玺,紫黃晶等等,分别裝入大大小小的禮品盒,再細細地用印着工作室logo的淺綠色紋理紙包裝好。Amy和Erik本就計劃着放假回來了要約飯,忙完後給安辰和歐仲霖打個了招呼,二人便先行離開了。臨走時,Erik回頭猶豫地看向歐仲霖,似乎還想和他說些什麼,就落後了Amy幾步,可他呆了數秒也沒說出啥内容來;此時安辰隻是擡眼淡淡地問了句他是不是忘了什麼東西,Erik一愣,尴尬地擺擺手說了句“沒事”,也一溜煙地小跑離開了。
果然,兩個小孩兒前腳一走,工作室内立馬就安靜了下來;安辰見歐仲霖進門開始就對着書桌上的小禮盒行注目禮,此刻又發起了呆,心下知道他好奇心發作、想問些什麼,便随口說道【這些都是M國的朋友幫我在Tucson九月初的寶石礦物展上淘的好貨色,終于漂洋過海寄過來了,清關等了好一陣才到手。我平時喜歡收集一些品相好的,剩下的是客戶和幾個圈内朋友也對珠寶感興趣,就從我這裡一起定的。】安辰又指了指書櫥對面櫃子上一個黑金交織的發晶水晶球,說道【喏,原先那個粉晶的水晶球不是前段時間被客戶買走了麼,最近喜歡搗鼓發晶,就正好換個新的。怎麼,歐隊長看得這麼入迷,難道也懂寶石礦物收藏?還是看上了哪一樣,想要我送你?】
歐仲霖大口咽下盤中最後一口月餅,擺擺手表示否定,給自家滿上一杯茶水順口,轉而說道【别了吧,我哪行啊;那不是我媽搞藝術的嘛,她的業務範圍内也做些擺件啊,雕刻啊什麼的,所以她對礦物和石材的有些研究;我呢,就是偶爾在我媽那兒接觸一點皮毛,本人對這些亮晶晶又五彩斑斓的東西,一點兒不感冒。】說着歐仲霖起身走到安辰的書桌旁,随手拿起已經安置在禮品盒裡的一對手串打量着,其中一串是高瓷高藍鐵線綠松,另一串是均勻地綴滿黃鐵礦的滿色青金石;他帶着厚繭的手掌反複摩挲着圓潤的珠子,由衷地評價道【綠松,12月的生辰石;诶,這串品質還不錯啊,質地細膩,亮色,蛛網鐵線分布有特色又不喧賓奪主;嗯,這串青金的品質也很好,色澤鮮豔飽滿,黃色金屬斑點細密均勻。看來這對是你客戶定的情侶款喽?安老師,我說你個占蔔師,怎麼還有人來你這兒定首飾呢?市面上那麼多珠寶買手,他們都不做了生意?】
聽歐仲霖的語氣完全不像是略知一二的樣子,安辰朝歐仲霖手中的兩串淡淡地瞄了一眼,微微點頭對歐仲霖的評價表示同意,接着又回道【話說隔行如隔山,我可沒有和别人搶生意的好愛,不過一個客戶想送女友生日禮物,提前在我這裡預定的;加上這青金石手串湊一對,做個紀念。那客人先前看過我這裡幾塊青金石和綠松石收藏,所以才相信我挑東西的的眼光。】歐仲霖側頭順着安辰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在安辰書桌的最裡邊,書櫥正下方,憑空多出了幾塊拳頭大小的綠松石和青金石,都是未切割但稍微打磨過邊角的原礦擺件。歐仲霖正湊近準備仔細端詳一番,看看這些原礦到底好在哪裡,而他的目光延申、順勢就直接落在了旁邊放着的一張精美宣傳單上,注意力自然而然地被上面的内容所吸引;原來宣傳單上不是别的,正是孟伊鈴在江東區的藝術工作室 - 明石軒,将于後天10月8日(周二)開幕的主題藝術展(一樓畫廊和地下室展館),并将首次開放她位于二樓和三樓工作場地的部分區域,給有興趣的公衆參觀一番。
歐仲霖不自覺地拿起了那張宣傳單,順便将上面的内容默默地念了出來,有點興奮地回頭問道【嘿,安老師,你對這個展覽感興趣啊?】安辰見歐仲霖專注地盯着那張宣傳單,突然換了個态度,竟然有點熱絡地給歐仲霖介紹起藝術家孟伊鈴多年的藝術成就來,末了還頗為遺憾地說道【嗨,我回老家過節路上耽擱了,沒有搶到展覽首日的票;等到家一看,沒想到頭一個星期網上的票都賣光了。不過首日展後,現場也可以臨時購票參觀,等9号早上去碰碰運氣吧。可惜啦,首日展上有孟老師本人出席和主題講座,還有她親筆簽售限量版畫冊,看來我是買不到了;之後隻能去看看别人手裡有沒有願意割愛的,高價收了。】
聽安辰這麼個看似沒什麼世俗欲望的人小小一同通抱怨,歐仲霖立馬福至心靈,覺得終于在安辰面前得瑟時刻到了,自告奮勇地說道【啧啧,原來是這樣啊;不過安老師不用擔心,這件事包在我身上了。說來慚愧啊,在下不才,正是這位孟伊鈴老師的親兒子。據我的可靠情報,江東區工作室在中秋節前已經完成了内部展品陳列布置;這幾天都處于封閉狀态,隻等8号早上正式開幕。所以,擇日不如撞日,不如我今天就帶安老師去我媽那工作室看看,怎樣?】一聽這話,安辰不可置信地望向歐仲霖,好像在聽一則笑話;他實在是看不出,眼前這個面容特征頗具攻擊性,言行舉止都五大三粗的幹練刑警,和藝術雜志上以及畫展報道中那個儀态翩翩,舉止優雅,溫柔和善的藝術家孟伊鈴,竟然有着血緣關系。安辰頭一次無比專注地盯着歐仲霖的臉部線條和五官細細揣摩,一邊在腦中回憶照片,想要從中看出點兩人的相似之處來。
歐仲霖打斷安辰的視線,一個大步回到茶幾旁坐好,滿面笑容,無比誠懇地說道【安老師,你别這麼看着我呀,我什麼時候和你說過瞎話啊。再說了,這種事有什麼好騙人的,難道自己的媽不要,我沒事到處去認别人當媽幹什麼?那位孟伊鈴女士,你們口中的大藝術家孟老師,真是我媽,我親媽。诶,我說的要是有一點不屬實,你明早就去市局投訴我去。】歐仲霖仍舊感到自己所受的質疑,也不管安辰同不同意,當即拍闆,大手一揮道【反正你對今天這月餅也不喜歡,是我判斷失誤;這樣,待會兒呢,我帶你去一家肯定符合你口味的餐館,就在江東區;吃完飯,順便再帶你去工作室提前看展;喏,我這正好有鑰匙,我們就偷偷進去,看完偷偷離開,單人沉浸式看展!這可是VVVIP都沒有的待遇呀,怎麼樣,我這朋友做的,還夠意思吧?】
不管安辰接下來是否有其他安排,也不容安辰一點拒絕,歐仲霖繼續出賣自己的老媽,拿起安辰剛給他滿上的、已經色淺味淡的一杯茶水,湊上前說道【還有,安老師你也别再糾結什麼首日簽售那玩意兒了,說白了都是營銷噱頭。我明兒就讓我媽簽好了,直接送到你這來;哦,對了,你要有什麼其他畫冊想要簽的,統統都拿來,我讓我媽一次性全給你簽了。你要是真的喜歡她的作品,那也好說啊,回頭抽個她在工作室的日子,帶你去她工作室樓上逛逛,随便挑幾幅非客戶預定的畫,送你!把你這辦公室裡裡外外全挂滿了都成!】
認識安辰這麼幾個月來,歐仲霖頭一次在他臉上看到不同于以往的沉靜溫和或其他神色,安辰那如墨般冷清的眼中,正一閃閃地迸發着小小的火苗,在眼鏡片後面熠熠發光,那是一種從心底油然而生的、既期待又興奮、還驚喜萬分的表情;歐仲霖當下覺得這個決定做得實在是太對了,充分地體現了自己對于安辰來說,除了“煩人”和“外賣小哥”以外的剩餘存在價值。但下一秒他又想到,私自帶人提前進去參觀看展,回頭免不了被母上大人一陣唠叨,所以歐仲霖還是先斬後奏,準備帶人逛完了,再給心胸寬廣、和藹可親的孟老師發個消息去負荊請罪。
安辰見有這麼好的機會,自然也不再客氣,他倒掉壺中涼下來的茶水,收拾好茶具,随口取笑道【歐隊長,先前不是還說過不了解也不參與你父母的事業經營麼,怎麼現在連孟老師工作室的鑰匙都有了?至于送不送我畫嘛,那也輪到你來拍闆了?】歐仲霖此時也已起身,将二人的餐盤仍進垃圾桶,一聲做作的“哀歎”道【哎呀,哪回輪到我說上話兒了,我在我媽跟前還不如小昭那小子呢,真就我媽那兒一免費的跑腿苦力;這鑰匙,是經常要給她送東西,為了進出方便才給配的。回頭送你的畫啊書啊啥的,你就收下,真的别客氣,算是我多年來跑腿的辛苦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