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兩點一刻剛過,幾人在門口碰頭一合計,沒想到他們是在這樣的機緣巧合之下遇上的;有人面帶不解,有人滿目疑惑,還有人竟然“欣喜若狂”;對,沒錯,說的就是向義昭四個多鐘頭後又見着歐仲霖的第一反應。這安辰的占蔔圈内熟人,韓亦萱,原來就是昨晚那名死者崔慕柏的W信常用聯系人之一,占蔔師-萱萱;經過安辰在一旁的簡單介紹,向義昭和毛威對韓亦萱的業務範圍和職業水準也有了一定了解。歐仲霖和向義昭無聲地交換了個眼神和隐晦的手勢,既然一部分的線索已經連起來了,現在警方得重新考慮崔慕柏兩天前(10月5日晚)的突然死亡,和随後韓亦萱昨天或今天(10月6日/7日)的突然失蹤,這兩者之間到底有無關聯?而其中的聯系又會給崔慕柏的死亡案偵破帶來什麼難度和迷障?特别是兇殺案和失蹤案背後有什麼看不透摸不着的陰影在各方的交鋒下湧動?之後又會不會有什麼新的線索和案件,在前方等着市局警隊的衆人呢?
看着歐仲霖晦暗不明的臉色,向義昭着急上火的目光,和毛威不知所以的态度,安辰頓時心裡也沒了底,覺得要是這小丫頭真的在粵港市出了什麼事兒,回頭自己還真的有點辜負人家父母的殷殷囑托;但安辰憑借多年職場摸爬滾打的經驗,明白現下還是得把專業的事情交給專業的人士來處理,便收了自己天馬行空的悲觀聯想,轉而觀察起歐仲霖的态度來。受到安辰投來的催促目光,歐仲霖和向義昭走到門外低聲交流幾句,經過短暫的思考和信息交換,他決定還是按着原計劃先與向義昭去保安室調監控來看看,并留下安辰陪同Elena,讓毛威給Elena正式做一份更加詳細的筆錄,具體詢問韓亦萱“暫時”失蹤前的行蹤,Elena之前是否有接觸過崔慕柏,以及韓亦萱和崔慕柏之間存在的任何關系等例行問題。Elena看不用親自去派出所報案,就有市局刑警隊的人員上趕着來查案了,頓時腦子裡懵的一逼,也不知道韓亦萱這回到底是福是禍,隻能按着他們的安排一步步走流程;她一邊答應着毛威,一邊迅速掏出手機取消了某手和某音平台直播預約,并草草編了個看似合理的借口,發了個再敷衍不過的W博,給一衆粉絲和其他視頻博主雲磕頭道歉。
在下行至一樓的電梯裡,擠着樓上酒店的旅客和四五層樓裡五花八門的數人,歐仲霖和向義昭自然一路相對無言。按着歐仲霖心裡的計劃,在搞清楚情況前,目前還是把崔慕柏的兇案和韓亦萱的失蹤分開來處理,向義昭自然是負責跟進崔慕柏社會關系的走訪摸排,而自己既然在安辰那邊誇下海口,也得盡快把韓亦萱給找出來,當然,還是盡量全須全尾的才好對安辰有個交待。
大樓物業保安室内,歐仲霖與向義昭并排站在一位肥頭大腦的保安員背後,忍受着滿屋子劣質嗆人的香煙味以及寡淡廉價的茶水和咖啡味,看着一面牆上大半片的灰色屏幕,心中對這棟樓的安保監控情況已經不抱任何希望了。跟據身邊那位瘦幹駝背的大樓物業值班人員尴尬又不安的介紹,這棟建築的六部電梯内部和進出口都有監控,但四樓和五樓樓道裡的監控早就在未告知租戶的情況下被關閉了,主要原因是物業公司認為這兩層樓來往人員繁雜且都是個體戶,他們交的物業管理費最低且動不動就拖欠,而且創業租戶的地盤上也沒什麼值錢的東西,更沒有監控的必要,還能省去管理上的麻煩。隻有樓下商場和樓上酒店内的監控比較健全,但商場和酒店的内部監控并不由大樓的物業分管,而是由他們自己的安保力量負責。這棟樓的物業監控,即歐仲霖和向義昭現在能立即調取查看的部分,其實隻涵蓋了外部三部電梯間和地下停車場出入口的範圍。
那位弓着肥胖累贅的身子,把自己的肥肉使勁塞進狹窄的旋轉椅中,混混沌沌地坐在監控牆前的,看起來有四十好幾的安保人員,厚嘴唇見不耐煩地叼着半截香煙,用充滿油污漬的指甲蓋暴躁地戳着歪扭殘缺的鍵盤,頭也不回,用常年吸煙喝酒而異常沙啞的聲音說道【我說,兩位大領導啊,你們也不看看這裡是什麼破爛地方;就這二十好幾年的老樓了,一天TMD租金能收幾個錢?能裝上幾個像樣的監控就不錯了,鏡頭開不開,也不是我說的算啊;上頭沒良心要省錢不讓開,我一個窮打工的就隻能照辦喽。嘿,您問我晚上怎麼沒人值班?喲呵,領導同志啊,您也不瞧瞧,這物業每月給我哥幾個開的那三瓜倆棗,誰給他上大夜班呀?既沒有夜班補貼,也沒有夜宵費,腦子壞掉了給他們賣命?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麼?國慶這幾天,電梯監控裡也就樓上酒店有點客人上上下下,你們自己看看,男的女的都穿的正經八百的,人模狗樣的,沒啥不對勁的啊。再說了,你們說的那位女業主,嘿嘿,年輕小娘們嘛,可能就是跑出去浪了,玩忘記了呗!現在也沒确定她就出事了吧?保不準待會兒她自己就出現了呢。。。】歐仲霖和向義昭都面無表情地忍受着安保人員喋喋不休的牢騷,禮貌且嚴肅地讓他調出某個時間段的監控錄像;那名滿腹牢騷的中年頹廢男見自己的聒噪在兩位資深刑警面前簡直就是自讨沒趣,也就縮着腦袋噤了聲,又恢複一副行屍走肉般的社會底層牛馬模樣和死寂沉沉的态度,低頭死命折騰起那破敗老舊的鍵盤。
由于監控量巨大,歐仲霖和向義昭隻能先從大樓物業處先調取并觀看了昨天(10月6日)和今天(10月7日)上午,頭尾統共一天半時間的電梯出入監控錄像;由于大樓監控十天覆蓋一次,他們隻能通知毛威離開時記得把十天内的監控都拷一份帶回去具體分析,一是以防二人臨時匆忙查看錄像留下的疏漏,二是想看看能不能發現崔慕柏生前出入大樓的蹤迹。歐仲霖和向義昭在監控室裡仔細查看時,發現在10月六日(周日),即昨天下午五點半左右的時段,确實有一名頭戴藏藍色鴨舌帽,灰色防塵口罩,身着廉價淺咖啡色皮夾克外套和卡其色無品牌運動褲,以及黑色球鞋的男子,動作很輕松從容地推着一個32寸左右的黑色普通萬向輪行李箱,進入電梯,從五樓的電梯下樓。由于此樓層并不是酒店,所以随身帶着大行李箱的男子立即引起了歐仲霖和向義昭的注意;由于是晚飯點時段,在他進入電梯後,還沒等電梯關門,接連又有另外三位五層樓的其他公司工作人員,陸續攔下即将關上的電梯門,進入電梯;本就不寬裕的電梯空間,四名成年人,加上那個大行李箱,立刻變得擁擠起來。下樓期間神秘男子的動作非常随意,他禮貌地不斷地退後靠向電梯的一個角落,還悠閑地調整了自己鴨舌帽的位置更加嚴密地遮住本就不多的面容,偶爾微微擡眼看看電梯的層數,最後甚至在一樓電梯停下開門時,待他人都出去後,才步态優雅地最後離開了電梯;看樣子根本不像是剛剛把一個成年女性的身體放置在自己的行李箱裡,要随手将其拖走的樣子;他的面容從監控中看得不甚清楚,但那高挑挺拔的身姿在監控中展露無遺,看他咖啡色夾克和卡其色褲子下隐隐露出的肌肉線條,似乎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其中包含的爆發力,這絕對是個常年鍛煉的健碩男子,高大、精壯而有力,與歐仲霖的身量和力量絕對有得一拼。
順着這條線索,歐仲霖和向義昭又讓物業調取了昨天(10月6日/周日)其餘全部時段三部電梯的監控錄像,四隻眼睛粗略掃過一遍足足24小時長度的錄像後,并沒有發現有類似裝扮和攜帶行李箱的男子在一樓或五樓乘坐過電梯。驚訝之間,向義昭忽覺這個帶着大行李箱離開大樓的神秘男子,好似就在那個時段憑空從走廊進入了五樓的電梯,他的軌迹可謂“有出無進”。出于時間考慮,二人并未在監控室繼續逗留,也沒有倒回前幾日的監控錄像查看,隻是交代物業人員先調取十天來的監控錄像備用,等會兒回去讓榮浩和萌萌重點查看是否有此可疑男子的行蹤。
在樓下一番折騰後,向義昭正要拔腿進入電梯回到五樓與獨自奮戰的毛威彙合,就被歐仲霖拉住了衣袖,二人站在一樓電梯入口側邊的陰影中,側身避開來往進出的人群,歐仲霖有點牙疼的表情讓向義昭看出事情不簡單;在幾個無聲的眼神交流過後,搭檔之間的默契讓向義昭回過味來,到此地之前歐仲霖準是在安辰面前誇下了什麼海口,拍着胸脯說自己定能幫上忙或者找到人雲雲,現在目标人物下落不明、生死不明,歐仲霖這不具備“未蔔先知”能力的粵港市刑警隊長,不免有些後悔自己嘴快的毛病。
目前韓亦萱的行蹤以及她與崔慕柏的關系,很可能涉及到昨晚的兇案的真相以及警方接下來的偵查進度和方向,而韓亦萱此刻的生死存亡或許就在警方的不經意的一個決定中被改變。歐仲霖倒也沒有繼續糾結于自己是否能實現之前的許諾,而是針對崔慕柏兇案的相關人員韓亦萱突然“失蹤”一事,展開了進一步分析;他把平闆上的監控錄像截圖放大,那張神秘人壓低帽檐低着頭在電梯間裡的照片就更加清晰地映入二人眼簾,歐仲霖指着那人腳邊的行李箱說道【韓亦萱的情況眼下不太好定性;我們首先假設那個箱子裡确實是韓亦萱,Elena說韓亦萱身高約1米58,才90斤不到,那麼嬌小的身材塞進這行李箱裡絕對不成問題。那我們現在面對大概是兩種情況:第一,人被裝箱的時候,已經死了;但這名神秘男子不能讓韓亦萱的屍體這麼快被發現,他要轉移并處理屍體,待死者親屬朋友報案,暫且讓人口失蹤案坐實;在此前提下,我們短期内發現韓亦萱屍體的可能性就大大降低。第二,韓亦萱被裝箱時,并沒有死,隻是昏迷或僅受輕傷;但這名神秘男子還要留着她有其他用處(比如,敲詐勒索女孩的父母,人口/器官販賣,等等),那他必須先找個安全的地方關押人質等待下一步安排,不能讓韓亦萱這麼快被人找到,而且還會非常警惕地實時監控并随時準備轉移韓亦萱;而在第二種情況下,如果我們加緊排查這名神秘人的行蹤以及韓亦萱的社會關系和近期活動軌迹,還有時間和餘地能在真正出事前找到她。】
向義昭點點頭附和歐仲霖的判斷,又不太确定地問道【歐隊,剛才你說的都沒問題,你擔心的事情我也理解;我們可以馬上安排人手對昨天和今天五層以及酒店三層的進出人員進行排查走訪,不夠的話擴大到這周都行。可是、如果箱子裡頭裝着的就不是韓亦萱呢?你看,昨天都6号了吧,說不定那男的他就五樓某公司從外地來粵港出差的工作人員,或是到粵港旅遊住在樓上快捷酒店順便下來見五樓的熟人?而昨天傍晚他剛好就那個點帶着行李回去了呢?不如這樣,我們先去五樓各個公司問一遍,要真的确定那人不是任何公司的員工或客人,是憑空出現的可疑人物,我們再進一步調查他的來去也不遲,免得浪費了時間又不得要領。】歐仲霖往向義昭的後背重重一拍,輕笑道【喲,好啊,小昭,你小子眼瞅着變得穩重了呀;行了行了,我知道急也沒用,重點在于韓亦萱是崔慕柏案的關鍵人員,早點找到她對偵破崔慕柏的兇案有幫助;這樣,你還是派人去五樓各個公司逛逛,先找出昨天下午五點半和那名男子同乘電梯的三人吧,詢問他們對那人是否有印象,先看看能不能試着畫像;哦,記得調取酒店外街道監控追蹤此男子去向。之後去五樓的公司逐一排查那名男子的蹤迹,同時也要安排人手盡快排查樓上酒店的人員登記入住和昨天下午的退房名單;要是幾方面都沒有結果,我們回頭再細細追究這人。】
向義昭十指不停地開始發信息布置任務,他轉念一想,按歐仲霖的假設,黑色大行李箱裡裝的是失蹤女孩韓亦萱,那這絕對不是激情犯罪,此男子必是有備而來,所以他事先肯定來這棟樓附近和韓亦萱工作室踩過點,而且詳細精确地計劃好了動手時間和進出路線,還特地選了國慶旅遊黃金周人流量超大的時候入住;種種因素疊加,對警方來說,要在短時間内大範圍排查電梯監控和街道監控實在太費人力物力了,特别還是無法确定韓亦萱的暫時“消失”到底是什麼案件性質的時候;而且現在最關鍵的問題是,監控中沒有那名神秘男子何時以及如何進入五樓的畫面信息。
背對進進出出的人員,向義昭思索一番,低聲對歐仲霖說道【歐隊,如果是讓我來計劃如何靜悄悄地來去,我會先定了酒店房間,登記入住後拿了房卡上到酒店六/七/八中任意一層,之後再經過安全通道下到五樓,這樣就可以通過安全通道進入,再去韓亦萱的工作室作案,把人帶走。】歐仲霖沒有立即做出回應,而是特意繞回去和大樓物業确認了一下,果然如他所料,安全通道的門隻能從樓道内部打開,隻要進入了安全通道,出去了就不能原路返回,也就是說,如果監控中的男子确實是通過快捷酒店的某樓層進入安全通道,除了到一樓離開,期間他肯定無法僅靠自己就從安全通道進入五層樓,更無法返回酒店,所以向義昭的想法雖然可行但可能性好像不大。
而今天從早上開始,走訪了大半天,沒見着一個能提供有價值信息和線索的人員,現在潛在嫌疑人之一的突然失蹤讓向義昭更是惱火,他煩躁地跺跺腳,開始想象一些有可行性的場景,道【歐隊,話也不能說得那麼絕對吧;你看,這人完全可以在安全通道内拍門或者大聲喊叫,引得五樓某個路過的人注意,然後借口自己錯誤進入安全通道,讓他人幫助他打開安全通道的門,這樣不就能進入五樓了?】歐仲霖也沒說話,指了指電梯旁邊的一張平面圖和對應的公司名牌,讓向義昭自己看看;那張四五層樓的平面圖,清晰地顯示了每一套出租辦公室的位置,以及安全通道和距離最近的辦公室的相對位置;按平面圖來看,最裡面的一間辦公室過後就是一段狹長的走廊,期間有寬闊的承重牆,每層樓的配電室和保潔儲物間,之後到了樓層的盡頭,才是每層安全通道入口;加上安全通道門的隔音效果,如果身處最後一間辦公室内部或門口的走廊上,是很難聽到安全通道另一邊傳來的呼喊聲。
向義昭仍不死心,他繼續分析道【樓道和辦公室裡的人聽不聽得到是一回事,當時有沒有路過聽到是另一回事。我們目前從監控中隻能看到有可疑男子在昨天下午五點半離開,但是此人可能是在那之前好幾個小時已經進入了五樓,那裡不是有個保潔儲物間嗎?如果是剛好算到了保潔人員使用清理工具的時候,比如早上或者中午,然後在适合的時候呼喊或拍門,讓距離更近的保潔人員給他開門呢?】看來向義昭此刻非常沉迷于自己的這番想法,就差親自上樓去給歐仲霖實驗一遍了;歐仲霖決定尊重他的堅持,放棄了從“到底有沒有人幫助可疑男子開門”這一方面來反駁向義昭,而是換了一個切入點,從他更為擅長的嫌疑人心理分析方面入手。
歐仲霖他雙臂交叉,靠在牆邊,若有所思地說道【小昭,還有一點你也别忽略了,我們看到的可疑男子,他在行動上其實想方設法擺脫别人的視線,隐藏自己進入和離開的路線;不過,運輸一名成年女性上下樓必須使用電梯,所以從結果來看他算是失敗了一半,但在此過程中,他一定會盡量避免和多餘的第三人産生接觸,包括隔着門向某個陌生人求助,幫他打開安全通道的門。你想想,這棟樓一年到頭能有多少人會被困在五樓安全通道的樓梯間裡,一隻手能都數的過來吧?那幫助人他的人定會留下深刻的印象;而我們警方接到失蹤人員報案,介入後隻要一走訪,就能從五樓人員中找到目擊證人,從而給嫌疑人畫像提供有利條件,這對神秘人來說絕對不是件好事;對帶走韓亦萱的人來說,不管人是死是活,隻有盡量延遲韓亦萱被找到的時間才是最有力的。其實剛才你有一點說的也沒錯,通過樓上酒店進入安全通道再進入五樓的方式是最簡單可行的,我們目前要加緊對五樓出入人員的調查走訪,說不定能找到其他不聲不響進入五樓的方式。】歐仲霖的理由讓向義昭暫時偃旗息鼓、舉手投降,但他前腳剛邁出半步又被歐仲霖低沉的聲音拉了回來,歐仲霖摸着下巴,眼色晦暗不明地盯着向義昭疑惑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補充道【啧,除非。。。那個給神秘男子打開安全通道的人,我們現在是走訪摸排不到了;如果要使用你的假設手段又要符合神秘人的心态,那打開安全通道門的就隻能是目前下落不明的韓亦萱本人了。】
簡短的商議過後,向義昭通知毛威離開前記得去樓上酒店安保處調取近十天的監控和旅客人員出入名單,拿回去讓榮浩和萌萌好好篩查任何可疑行迹的人員,并和電梯中的神秘男子做對比;并交待街道基層民警和社區輔助人員立即展開對酒店工作人員的進行初步走訪調查。而後稍微調整了一下情緒、想了想說辭,歐仲霖和向義昭先回到五樓和安辰等人彙合,再從長計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