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辰停下來慢慢地品起茶水,嘴裡回味着清甜軟糯的糕點,他不忙着往下說,而是用銀色的小勺子的頂端點着六芒星四個角上的八張牌,道【這名案主要“報複”的目标對象,我保守估計至少有四個人;已經燒掉的莎草紙自然是無法恢複,而八張牌卡上應該隻能看出在案主心裡,這四人到底是什麼樣兒的脾性;比如,左上角的這名目标,是個生理和道德上雙重殘廢的小偷,也是造成破壞之人;而左下角代表的人,是個容易沉溺于欲望且意志不堅定的懦夫,還是個徹頭徹尾的叛徒和陰謀家;右上角的報複目标,是個貪得無厭且善于利用他人弱點來誤導人的詐騙犯;最後右下角的人,就是個對罪犯視而不見還包庇對方的膽小鬼。】如此豐富多彩的形容詞一次性從左耳朵進又從右耳朵出,歐仲霖忍不住發出一聲輕笑,道【安老師,你這說得可就太廣泛了啊,上述這些詞彙,我看上可以用在基本百分之九十五的人類身上了;而且但凡會被人記恨上的家夥,身上可都少不了這些“美好品質”;難道說,這個昨天找韓亦萱做儀式的未知人士,是個大街上随處可見的反人類又反社會的變态麼?安老師,你還看出啥了,别藏着掖着了,都說出來吧?】
安辰沉思一陣,換了一種更加小心謹慎的語氣,輕聲說道【确實還有一點我沒提,是因為不想誤導你的思路;還是回到六芒星這個圖案本身,六芒星原本可以拆解成上下兩個三角形,一個正三角和一個倒三角交疊;一般在神秘學中,正三角表示陽性力量,而倒三角表示陰性力量。根據八張牌在四個角上放置的位置,我推測上方左右的兩個角代表的是陰性力量較為強烈的人,而下方左右兩個角代表陽性力量更為強烈的人。嗯,我剛才之所以沒有直接指出“男性”或“女性”,是因為在寫下那幾個名字和擺放莎草紙時,定義複仇對象“陰陽性質”的是案主本人;所以占蔔師也必須以案主TA的角度來看待這些目标人物;如果就簡單地理解為某人是男性或女性,就有可能誤導調查方向。】歐仲霖對安辰更加模棱兩可的表述提出了質疑,他先提出了自己的結論道【哦,是這樣啊;或許安老師把隻是簡單問題複雜化了呢,我覺得不管正三角還是倒三角,可能就是簡單地指代“男”“女”而已;這些什麼陰性陽性等能量啊,性質啊,應該隻有你們這行業的會比較講究。大街上随便拉個人來,對于自己讨厭的人,一般也隻會用“優美的國語”,比如什麼“小/賤/人”,“臭/婊/子”,“狗/雜/種”等等來形容;常人對于自己的“仇人”會直覺性地從身份和語言上區分其“男女”,基本上也是心理和生理的本能反應。】
歐仲霖上下嘴皮這麼一張一合就給定了性,但他又立馬回過味來,肉眼見着變得緊張,提高了點聲調問道【等等、等等,安老師,你剛才還說這場儀式要“詛咒”的“至少”有四人,那又是什麼意思?難道除了六芒星四角上的男男女女,還有其他人也在那名變态案主的複仇範圍之内嘛?你又是從哪裡看出來的?】安辰被歐仲霖迂回的思路問得一愣,他迅速反應過來,回道【哦,我說的就是法陣中央的那幾張牌;目前雖然看不出個所以然來,但直覺上我感到這些卡牌也在針對具體的人。按理說,就算我不是占蔔師或神秘學研究者,也根本不知道這個儀式和法陣的實際作用,但對于放在法陣中心的牌卡,大概率也能猜到它們肯定代表案主和占蔔師認為較為重要的儀式部分。而用在此類“召喚魔法”中,說明那名案主想要報複的目标,絕對不止周邊四個角上的對象,中間的幾張牌卡一定也有其目的,而且還很關鍵。】安辰解釋完後又莞爾一笑,稍微用點俏皮的語氣,淡淡反問道【歐隊長,你剛才那麼緊張做什麼?難不成你這個根正苗紅的無神主義者,真的會相信什麼“召喚儀式”?認為真的有“使魔”會給目标對象帶來所謂“詛咒”?怎麼,如果真的有,你接下來還要降妖除魔麼?】歐仲霖也呵呵幹笑以示回應,而後又嚴肅地答道【嗨,這世上當然沒有什麼妖魔鬼怪!但天天街上走着的、披着人皮的魑魅魍魉和衣冠禽獸可是不少呢;就拿這儀式的目的來看,試想是什麼樣的“大聰明”,才能想出拿着大價錢去找個不知真假的“神婆”來“詛咒”自己的仇人呢?再往下想想,如果這無聊的損招沒效果呢?那個大聰明之後會不會采取更加激進的方式,親自跑去害人?而到時候又會有誰直接間接受到傷害?安老師,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二人一來一回幾句拉扯後,歐仲霖又催促着安辰回到正題,繼續詢問六芒星陣法中央幾張卡牌的含義,以及安辰是否有看出什麼隐藏意義。
安辰拿着手機中的照片放大左右觀察,思考了一會兒,緩緩說道【對于這五張牌,我倒是有個不成熟的思路,歐隊長就随便聽聽好了,不必當真;诶,其實我今天說的所有都不作數吧。先看它們牌面的基本釋義,“道德敗壞”,“僞證”,“醜聞”,“家庭沖突”,“推翻權威”;把這些詞彙放在一起,按我的經驗,會聯想到那名案主是想報複某些有道德缺陷的公衆人物或者社會名流,而且案主平時應該沒有機會接觸或傷害這些所謂上流社會人士,也就是TA沒法自己實行報複後輕松抽身并規避風險,所以才要寄希望于這種可能靈驗的“詛咒”方式,通過背地裡過過嘴瘾來發洩自己的不滿,但實際上并不能對高高在上的名流人士造成什麼實際傷害。不過,如果這麼一想,再反過來研究串聯這些關鍵詞,我覺得這名案主似乎想通過制造和傳播某些“謠言”或“小道消息”,來攻擊TA視為仇人的某社會名流,以達到報複的目的;不過TA應該不了解有些東西叫做“公關”和“屏蔽”。】語畢,不等歐仲霖發表什麼想法,安辰又倒回之間的幾張照片,幾番反複對比下,他最終還是忍不住說道【現在我還有個不好的感覺;你看,六芒星法陣本身是向外輻射狀的,可以說中央幾張牌卡代表的對象,應該是那名案主産生負面情緒的根源;不管客觀事實如何,案主心裡大概是把周身的不幸歸因于某人某次有意或無意的某種行為,TA的腦子應該是有點類似于“蝴蝶效應”那樣的邏輯方式,且由于被情緒所控制,鑽了牛角尖了;法陣周圍四個角上所針對的仇恨對象,反倒像是被案主積壓的複仇之火波及的“collateral damage”。】
随着安辰的補充講解,歐仲霖腦子裡突然回閃過一些若有若無的碎片和思緒,但又急于解決眼前一些旁的問題,絲絲縷縷的靈感轉瞬即逝,像斷了線的珠子始終沒能被撿起串起來,和其他的碎片一起湮沒在其他的思想洪流中。歐仲霖他大口吞下最後半塊糕點,茶水潤喉,把桌面上的餐盤推向一邊,拿過安辰手邊的原子筆,一邊塗塗寫寫,一邊開始整理自己的思緒,快速地說道【安老師,你這番話倒是挺文藝的呀;行了,你想表達什麼我大緻了解了;不如我們現在先放一放勞什子的“魔法儀式”、什麼狗屁的“召喚使魔”,目前為止倒是有幾點矛盾之處,以及沒能連接起來的關節,我們得先把這些捋清楚了,再談别的要素才容易些。】安辰聞言自然是非常配合地點點頭,半歪着腦袋,看着歐仲霖半晌不吭聲,然後默默收拾起桌面上剩餘的紙筆,起身準備還給老闆娘;他禮貌且疏離地婉拒了歐仲霖還想拉着自己分析案子過過瘾的勁頭,表示專業的事情就交給他們這班被廣大納稅人的錢養活的警方人員按部就班地去處理就好了,而自己一個局外人,更有平頭老百姓的生計需要忙活,并不想瞎摻和到潛在的案子中去。而歐仲霖今天顯然還意猶未盡,話趕話兒都說到這兒了,哪裡能讓自己的即将開場的表演就此冷場呢,他不依不饒地按下安辰要付賬的手,順便招呼老闆娘再加上一個鐘的茶水和甜點,強勢地擋住安辰的去路、讓他先耐心地聽完自己的分析,之後還要聽聽安辰的見解;歐仲霖自覺拿捏了安辰在這幾件事上的心理狀态,拿出那磨人的勁兒,把剛才那套話術又換個法子說了一遍道【安老師,現在可有個小姑娘生死不明,還是人家父母千叮咛萬囑咐托你照顧的老鄉呢,而且人家的助理都求到你頭上了,态度再這麼冷淡有點說不過去了吧?安老師作為一個遵紀守法的良好公民,可得熱心協助警方破案呀;再說了,安老師不是還要等你那圈子裡其他行家的回話,看看他們對這儀式和牌卡有什麼見解麼?反正都要等,總不能幹坐着吧,不如安老師就放寬心地吃吃喝喝,再聽我多啰嗦幾句?】
論對着冷臉的安辰死纏爛打的功力,修煉了近半年的歐仲霖可謂是神功大成,現在要是歐仲霖自認第二,那全粵港市自然是沒人敢認第一。歐仲霖回頭揮揮手請走了上來結賬的服務員,從老闆娘手中接過一壺百合冬花茶,一碟蘿蔔糕和一碟馬蹄糕,不由分說地推到了安辰的面前,還遞上一把新勺子,順便抽出安辰手中的紙筆,飛快地書寫,一邊自顧自地打開了話匣子,開始逐條分析道【之前我和小昭在監控中看到的那名拖着大行李箱的神秘男子,假設他就是韓亦萱失蹤案的嫌疑人,那我們确實有兩個重點要細細探究。首先第一個問題,韓亦萱在昨天下午五點半被嫌疑人帶走之前,最後見的人真的是三點半就結束了儀式的那名熟客麼?】歐仲霖拿過安辰手邊的紙筆,一邊草草寫畫,一邊說道【如果Elena反映的情況屬實,她說昨天、甚至整個國慶節期間,韓亦萱隻有一名上門做儀式的客戶,還是她的熟客,那我們稍微調查一下應該不難找出來。但我們看到的嫌疑人行蹤較為隐蔽且明顯有詳盡事前計劃和事後逃脫路線,而且暫時對方肯定不想讓警方找到自己的行蹤和韓亦萱的下落,看來就不太可能是韓亦萱昨天親自接待的那名熟客,不然實在是太容易暴露自己了;一句話,兩者行為上存在根本的矛盾。再看安老師剛才的複盤過程,估計這種“召喚儀式”,一場下來少說也得個把小時吧,若是韓亦萱的熟客早有準備要對她下手,那TA大可以在開始前或儀式中就突然下手,就算TA再有耐性,儀式結束後也該立即動手了,那TA為何還要等到五點半才把韓亦萱從這裡帶走呢?嫌疑人應該恨不得早點脫身,主動在工作室長時間逗留,這個時間差也不合理。】
歐仲霖重重地戳了一下五點半這個時間點,最後總結道【從監控中看嫌疑人是個高大精壯的男子,要突襲一個身材嬌小的女孩,從弄暈到裝箱,五分鐘簡直不要太寬松了。那中間兩小時裡,兩人之間到底又發生了什麼呢?嫌疑人拖拉了這麼長時間不離開,難道不怕中途有什麼變故麼?綜上,我認為在那名熟客三點半離開之後,應該又有人以某種理由上門會見了韓亦萱,讓她放松警惕,而那人才是之後真正綁走韓亦萱的人。】安辰看着歐仲霖鬼畫符似的時間線和字體,沉默不語,待歐仲霖滿眼期待地看向他時,才微微點頭表示贊同此番分析;安辰随即提出自己的疑問,道【如果三點半儀式結束後,萱萱已經收拾好了使用過的卡牌和其他用具;那今天我們在她工作室裡,看到地上的牌卡到底是給誰做的召喚儀式呢?難道是為之後那位上門的陌生人?難道那人也是以潛在客戶的名義去接近萱萱的,才讓她輕易放下警惕?此人綁走給他做儀式的靈媒,又有什麼意義呢?】歐仲霖又開始在紙上梳理自己的思路,頗為贊同地回道【沒錯,我覺得之前的思路說得通,那樣我打保票,是後面那個人讓韓亦萱做的儀式;雖然不知是不是他為了讓韓亦萱徹底放松下來,還完完整整地聽完了整個儀式過程,讓韓亦萱的精神處于疲憊狀态才更好下手;這麼看來此人耐性真是十足啊,絕對不好對付;不過這個問題隻能等我們找到昨天那名三點半做完儀式的熟客後才能回答了。】歐仲霖又繼續自言自語地分析道【那接下來我們要調查的問題就是,監控中那名神秘男子到底是誰,他和韓亦萱是什麼關系?他又是以什麼方式避開電梯監控進入韓亦萱的工作室所在的五樓,還能讓韓亦萱乖乖配合給他開門的?如果是個對韓亦萱來說完全陌生的人,他在接近并且襲擊韓亦萱的過程中為何沒有引起她的警惕、反抗、或呼救?再者,他明明有充足的時間行兇,卻沒有在工作室裡當場殺害韓亦萱,而是大費周章地把她放進行李箱帶走,他把人弄去了哪裡?最終目的又是什麼?】
歐仲霖以上一連串的問題在沒有任何深入調查的前提下,自然是叫人無從答起;他繼而埋頭疾書,用天數般的字迹又在紙上标注了一連串針對各個疑問的調查方向和其他延申問題,那勁頭活像個趕國慶假期作業的學生;而安辰隻是趁着歐仲霖停下來思考的間隙,毫無征兆伸出手指點點紙上的時間線,輕聲說道【為什麼是昨天?】【啊?】歐仲霖一愣,擡頭看向眼前那突然對案子提起興趣的人,一時不知安辰具體是詢問還是自語,不禁停下來追問他是何意。安辰明顯已經吃飽了,對着新上桌的馬蹄糕,隻是用小勺子不停地在晶瑩剔透的甜品上戳着洞洞,随後淡淡地回道【歐隊長之前說這場綁架大概率是有計劃的對吧?那犯人近期必定關注過萱萱的行程,特别是萱萱的平台号和私人社交賬号狀态,說不定還不止一次來她工作室附近踩過點;那樣的話,犯人就不太可能不知道,萱萱她今天有兩場平台直播的事情,這個思路應該說得通吧?而現在剛好在直播前夕,人突然不見了,那不是立馬就會被助理,以及等待直播的平台合作方和粉絲發現麼?犯人如果要隐藏自己的蹤迹以及做到盡量推遲綁架行為被發現的時間,他為何不等到今天直播結束了再動手呢?Elena說萱萱本來就是個不愛社交的宅女,連續直播之後肯定也要休息,至少此後三兩天都會大量減少和外界的接觸,那不是給了犯人更多時間去處理自己的痕迹嗎?】
歐仲霖一聽一頓,渾身一激靈,接着激動地緊握住了安辰那根還沒來得及收回的手指,而後立馬又放開;他差點就從位置上跳起來,但還是忍住自己的沖動,稍稍直起身子向前傾,努力壓低聲調,說道【安老師,我果真沒看錯你,啧,你的反應還是這麼敏銳呀;“為什麼一定是昨天?”好問題!綁走韓亦萱的人是不是就是地上那個黑魔法儀式的案主?嘿,把你前後兩個問題串起來看,确實是個非常好的切入點!】歐仲霖重新拿起筆,在那條時間線的反方向延申了一段,又迅速标注了幾個時間點,邊寫邊說道【昨天晚上開始,我就有些不好的預感,但也說不出來哪裡不對勁,今天算是應驗了我一部分第六感吧;我有個推測,安老師不妨一起聽聽。現在我們把時間往前倒兩天,再把兩件事合起來順一遍,思路就清晰了;來,你看,崔慕柏是10月5日,也就是前天晚上遇害身亡,大概24小時不到,就在10月6日昨天晚上偶然被我們發現,而小昭他們很快就從崔慕柏的W信記錄鎖定到了韓亦萱是位頗為關鍵的相關人員。可是韓亦萱剛好在昨天下午突然被人綁走了,這一切不是太巧了麼?】安辰好似也意識到了歐仲霖接下來想要說什麼,他也肅穆了臉色,歐仲霖接着把剩下的推測說完【那現在,我們可不可以來大膽地假設一下,昨天下午電梯裡那個帶走韓亦萱的神秘男性嫌疑人,很有可能也是前天晚上在明石軒工作室裡殺害崔慕柏的人呢?那樣的話,我們大概率是遇到了一個短時間内連續作案的、将要瀕臨失控的兇手。】
安辰聽着也逐漸皺起了眉頭,抿着嘴唇,頓時雙眼裡都是對韓亦萱的下落和生死的擔憂,清甜的養生茶也蓋不住此刻他聲音裡透出的幹澀,安辰慢慢吐出幾個字,道【可這還是沒有解釋為什麼一定是昨天呀,也沒解釋為何他不避開萱萱直播前的時間段啊。】歐仲霖讓安辰稍安勿躁,接着道【安老師,重點不是“昨天”,而是“頻率”以及“數量”。一般嫌疑人會短時間内連續作案,大部分情況下可以說明一個問題,TA心裡有個“指标”,必須在某個時間節點前完成某些事情;比如說TA得殺完多少人才能達到某個目的。而為了讓自己作案的頻率和總數契合自己的時間線,這類嫌疑人才會不顧警方緊逼的腳步,壓力之下頂風連續犯案;如果能連續兩天不間斷行動,還不顧被發現的風險,要不然TA有十足的把握我們找不到證據,要不然TA已經處于暴走狀态,隻要在預定時間前完成給自己設定的“任務”就行,根本不在乎自己會不會被抓;換句話說,我們要面對的嫌疑人窮兇極惡;可惜了安老師,雖然我也不想這麼說,但韓亦萱大概率兇多吉少。】
歐仲霖灌了幾口茶水後,壓低聲音,看向安辰的雙眼,表情嚴肅,接着分析道【我有種強烈的直覺,好像嫌疑人就在周圍監視着我們的一舉一動,至少一直通過某種消息渠道在窺視我們。你想啊,本來崔慕柏的屍體是要在明天、即八号早上才能被工作人員和參觀者/媒體記者發現,而我們昨天的行動讓屍體被發現時間提前,這明顯就打亂了嫌疑人的計劃。今天中午我媽工作室已經發布了此次展覽取消或推遲舉辦的聲明,新的展期将另行通知;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昨天晚上那些小報記者一鬧,現在開始事件會快速發酵,警方這邊自然也有更大壓力,會安排更多資源盡快破案。嫌疑人在明确知道警方逐步逼近的情況下,若自己的計劃并沒有按時完成,那肯定會加緊下一步行動。現在關鍵是嫌疑人的“死亡名單”上還有其他目标人物麼?而且如果崔慕柏的死和韓亦萱的失蹤是同一人所為,既然對他來說二者都是“仇人”,嫌疑人為何要區别對待他們呢?一個硬生生當場弄死,搞得血肉模糊的,而另一個一定要掩人耳目、靜悄悄地轉移出去?】
不過歐仲霖并沒有把話說死,而是重新畫了條時間線打上标記,說道【如果按這個思路推下去,還有另一種可能,就是不管我們是否提前發現崔慕柏,嫌疑人在殺害他的第二天都會對韓亦萱動手,即警方發現崔慕柏屍體的時間點,并不影響嫌疑人推進原定計劃和其他安排,他也沒有根據外界反應來調整行動的意圖。那就說明了一個更大的問題,明天,即10月8日當天,除了在展廳内要揭開帷幕的屍體,嫌疑人可能還給他要服從的對象準備了其他“驚喜”,很可能與他想方設法綁走韓亦萱、而不是直接在現場弄死她有關。啧,看來10月8日對嫌疑人來說有某種意義,所以他定要在這天做點什麼;恐怕崔慕柏隻是他計劃中的一部分,而他的死亡也是精心布置過的,為的就是把工作室和此次展覽都牽扯進去。不過,即使少了這部分也無傷大雅,因為兇手手上還有韓亦萱,還可能還有我們未知的受害者,甚至連我媽也可能是嫌疑人計劃中要針對的一環。】
歐仲霖的分析讓安辰突感後背一陣惡寒,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陰影似乎在向着他們極速靠近,寒冷如藤蔓的觸手般從陰影中漫延出,慢慢地纏住他們的手腳、裹住他們的神智;但那種感覺很快被突兀的手機消息提示音打斷了,安辰來不及多想就連忙低頭查看消息,對着屏幕中連續跳出的數條對話,稍加思索,指着剛才他在紙上描繪的法陣和牌面,說道【诶,歐隊長,群裡有人回話了;前面的部分大體上說的和我推測的差不多,不過對于中間幾張卡牌的作用,他們的見解有些不同,那我就更正一下之前的說法吧。群裡有幾位西洋魔法的資深研究者,他們根據外圍蠟燭的擺放數量和顔色,一緻認為這六芒星法陣是由外向内的收攏型,而不是向外發散輻射型;呃,翻譯過來就是說,即案主要通過報複周圍四個對象,間接達到報複中間目标的最終目的,而不會直接地去接觸或傷害中間目标;因為在案主看來,間接方式造成的總體損害值會更加巨大且切中要害,可以簡單理解為一種“精神攻擊”吧;所以,周圍的四個對象和中間的目标必定是有某種關聯的,但破解這個陣法的難點在于,這種内在關聯通常情況下很隐蔽,因為那是案主自己心中定義的,甚至連占蔔師也不知道,所以外人非常不易察覺其中的聯系;說直白點,對一些本就徘徊于崩潰、敏感、以及易怒邊緣的人,有時候說者無意聽者有心,他們心中很容易産生極端的認知偏差,看起來就像是沒有任何緣由的“恨意”和“遷怒”,無根之妄念終成心魔。】
看着安辰一副自我瞎較勁、必須鑽研到底的勁頭,明明是這次“研讨會”的“始作俑者”歐仲霖反而忍不住輕笑出聲來,他一把收回了紙筆,大手在安辰眼前一揮讓他回神,把甜品又往安辰的方向推了推以轉移他的注意力,故作輕松地回應道【嗨,我今兒就是找個機會請安老師出來放松一下而已,看你剛才愁眉緊鎖的樣兒,還真當我信這個麼?好啦,安老師你也别老糾結于什麼法陣和卡牌了,要是真能從這裡頭能看出嫌疑人的身份和長相來,那我隊上一大班弟兄明天都得失業、全去擺攤算命好了。】歐仲霖笑眯眯地調侃完安辰後話鋒一轉,又用神秘兮兮的神情,一字一頓地說道【不過,我覺得啊,你那群裡那誰說的“向内收攏”倒是個很有意思的提示。其實之前我還和小昭在争論那個神秘男子如何不聲不響地進入五樓,現在還真有個新想法;如果說,有這麼一個人,他本來就不是誠心誠意上門找韓亦萱做占蔔,隻是用做儀式為一個幌子去聯系并接近她;他隻要借這由頭為掩護,韓亦萱一個涉世不深又想賺快錢的小姑娘,自然會對一個能出好價錢的潛在客戶大大降低警惕性,那就有可能對一位滿口抱歉地聲稱“由于不熟悉樓道而不小心把把自己困在安全通道”的新客戶打開五樓的通道門。但實際上,對方的真實目的卻是在陪着韓亦萱演完這場戲後,順便把這個儀式中的“内容”弄假成真,付諸實踐;而實踐對象嘛,啧,就是前天已經遇害的崔慕柏和昨天下午無故失蹤韓亦萱;安老師,這樣聽起來,那又如何呢?】
此刻安辰已經被兩壺養生茶和兩份甜品喂飽了,還有點懶散地倚靠在椅背上,手指無意識地摩梭着原子筆;而聽到歐仲霖的進一步假設,他略微思索幾秒,對于昨天到今天的親身經曆,總結了一下兩人僅僅通過“概念性”複盤後得到的一種“可能性”,緩緩說道【歐隊長,所以你認為崔慕柏和韓亦萱的案子大概率是同一人所為,而且兩人本就是這六芒星法陣四角上的目标對象?那六芒星法陣和儀式,難不成是犯人的行動指導方針?還是他特地留下來挑釁警方的信息?那犯人又如何知道警方是否會去深入研究那些随意擺放在地上的圖形和卡牌,而不是把這場儀式當作無稽之談一筆帶過呢?再說就算警方“參透”了這個儀式又能如何,還能從中直接找到其餘的潛在受害者嗎?】歐仲霖長籲一口氣,幾個搖頭直接否定了安辰以上提出的疑問,回道【可以說都不是吧;目前為止我對嫌疑人性格和行為的判斷是膽大謹慎,冷靜從容、随機應變、目标明确,而且還心狠手辣。到底他是來不及收拾,還是有心留下滿地的卡牌和蠟燭,我先不予評價;但可以确定的一點是他故意不清理自己到場的痕迹,一方面可能是他之後被警方追究時能完美解釋自己為何出現在現場,而另一方面很有可能是他明确知道警方數據庫裡找不到他的記錄。我們痕檢組就算提取再多的生物痕迹,再怎麼交叉比對,都不會有系統反饋,即警方現在應該是要去大海撈針般地鎖定一個其實沒有任何前科的嫌疑人,也可以認為是嫌疑人對警方的一種另類挑釁吧;所以現在我也不好說他到底是粗心大意,還是無所畏懼,或是由于計劃推進太迅速而兩者都有。】
安辰不怎麼感興趣地聽着對方說了等于沒說的廢話,淡淡地應付道【嗯,歐隊長高見。。。那你現在看出了是什麼樣的人或者事在背後牽扯着這一切麼?】歐仲霖無奈的攤了攤手,接着道【啊?神仙掐指都沒有算的這麼快好吧;而且安老師你剛才不是也說了嘛,六芒星法陣上那些目标之間的關系,隻有要求做這場儀式的案主心裡才最清楚,目前我們也隻是知道崔慕柏是韓亦萱的客戶而已;至于那個法陣的内容有多少水分多少真實,是不是嫌疑人故意釋放的煙霧彈,到底還存不存在其他潛在受害人,四角上的目标和法陣中央的目标之間有何關聯,這些問題我們一概不知,那尋找定位更是無從談起。】說着歐仲霖立即着手給向義昭等人發了消息和指令,一邊低聲道【看來我們必須重新深入挖掘崔慕柏和韓亦萱兩人的所有交集,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他們結識的,他們是不是之前用什麼方式直接或間接地害過人呢?不然為何會有人同時針對二人?我更擔心的是,嫌疑人現在是否已經在進行下一步行動了?總不能等到他把四個半目标全都解決了,警方才後知後覺地跟在他後頭撿屍體吧。】安辰收斂了眼神不再作聲,順手撕掉了那張畫滿了各種符号的草圖;歐仲霖低頭忙于回複如雨後春筍般的群消息,二人面對面坐着,一時無聲勝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