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着長會議桌的衆人每人都捧着至少三五個一次性碗碟、嘴裡嚼着美味,一邊還難得全神貫注地聽完姚劍辛和毛威詳盡地複述了在醫院走訪中所獲得的情況;本來屍檢和其他檢測結果未出來前,對于投毒案的任何讨論明顯是在浪費大家寶貴時間的,加上歐仲霖根本沒打算就此拓展思路,這邊向義昭草草提了幾句就趕着想進行下一項彙報,但那邊心思活絡的榮浩已經摩拳擦掌地把這起針對吳家投毒案的幾大關鍵問題給一口氣“解決”了,向義昭本想反向制裁榮浩的截胡、重新奪回掌握會議的主動權,倒是歐仲霖看在座的幾個年輕人都态度積極踴躍發言,而且對于案情分析十分專注,想着就讓他們拿這起沒什麼難度的案子練練手吧,反正少這半個小時嫌疑人也跑不了;便眼神暗示了向義昭,就随着他們高興吧。
榮浩他甚至來不及放下剛給白米飯澆上了厚厚一層牛腩煲湯汁的勺子,就啟用了鼓囊囊的嘴、盡量用詞不含糊地分析道【現在這案情還不清楚麼;七号廳的四名服務員和在醫院幸存的三人,目前他們的口供聽起來并沒有相互矛盾的地方,中午誰吃了啥、誰又沒吃啥,以及吃東西的順序還是很好區分的,等屍檢出來看一下胃内容物的測試結果就知道。除去餐前冷盤和酒水飲品先不論,目前可以确定最先毒發的那倆孩子,他們一口沒吃第三道溏心幹鮑,而是在吃完龍蝦燴面後就直接啃上了豬肘子;而其他人則是還沒等到第四道菜上桌,隻吃了前三道菜,接着就被突發事件打斷了進餐過程,對吧。小孩子唯一沒吃的是幹鮑,但他們提前吃了豬肘子,而最先毒發的也是他們,我猜豬肘那道菜肯定是有問題的;但其他人都沒有吃豬肘,之後在醫院怎麼會也毒發呢?所以,被下毒的肯定不止豬肘這一道菜。而幸存的那三人,他們回憶自己吃的東西都差不多,這個人多幾口那個人少幾口,但不知道你們發現沒有,他們仨的共同點是溏心幹鮑都吃得比丢了小命的人要少;按上菜的分量應該平均一人兩個,而吳褚勝和吳宗椋今天不在,就多了四個出來;雖然我們不知道幾名死者的具體攝入量,但幸存的三人都說他們基本隻吃了幾口幹鮑,大約一個或一個不到,我敢打保票溏心幹鮑這道菜也肯定也有問題,所以吃得少的反而都活了下來。】榮浩說完就打了個大大的飽嗝,滿臉掩不住的“你們盡管信我”的驕傲勁兒。之前由于醉心于整理資料而錯過了晚飯的文佳媛一直埋頭在瘋狂攝入,現在她還來不及放下筷子上的羊肉就忙着給同門師兄潑冷水,平時精緻的小淑女毫無形象地抹着嘴、口齒不清地提出質疑,道【可是席間所有人的動作都是公開透明的呀,那麼多雙眼睛都盯着呢,哪能随便下手;我覺得唯一有可能背對着大家夥兒偷偷動作的,應該就是從進菜口端菜的那個間隔了;我看那四名服務員叙述的細節中提到過端菜上菜這種重活兒一般是那個叫遊晔的男生來主動承擔,對吧;所以遊晔若是在進菜口端菜的那個瞬間直接給溏心幹鮑和紅燒豬肘子下毒,也不是完全沒可能。但我就是覺得吧,針對每道菜直接下毒,那兇手的動作也太明顯了,簡直是沒頭腦,除非其他三人都是遊晔的同謀,不然不太可能有人能在上菜時直接下毒。】
萌萌正往碗裡舀了滿滿一勺的筍燕,她先是如小雞啄米般連連點頭,而後停頓了一下,接着對榮浩簡單粗暴的猜測做了進一步的補充,說道【浩子哥講的當然有道理,不過我們得分不同情況來讨論吧,也不知道檢測結果到底什麼時候能出來,我們分析下毒時機和手法還必須考慮毒物的性質種類和毒發的快慢呀。先把餐前冷盤和酒水飲品放一邊不談,我們不妨先假設以下幾種情況,第一種,就如浩子哥所說的那樣,确确實實有兩道菜被下毒了。如果被下毒的其中一道菜是豬肘,毒藥的劑量大且藥效猛,那最先接觸豬肘的倆孩子快速毒發就能解釋了,不過這也有可能是因為小孩子免疫系統未發育完全所以毒發比大人更快。同時說明之前的三道菜中,至少有一道也被下了毒,且對大人來說劑量不足或是藥效更為緩慢,所以其餘人等都是到了醫院才陸續毒發。值得注意的一點就是浩子哥之前說的,幸存三人的筆錄中都提到他們攝入溏心幹鮑不多,相比之下吳慈夢一口氣吃了三個,結果是不僅是她自己、連同肚子裡的胎兒都沒保住;類似情況的還有吳隋英,可他年紀擺在哪兒、還有心髒病,到底是被毒死還是病死還有待确認,對吧;所以被下毒的除了豬肘,最有可能的就是溏心幹鮑了。而另一種情況就更複雜一點,就是另一盤被下毒的菜也有可能是前兩道菜,佛跳牆或者龍蝦燴面,但計量少或藥效緩慢,可能要等一段時間後才能毒發;且由于種種原因,小孩子吃飯沒個定性,之前吃得少本來沒啥反應,但好巧不巧地,疊加上後來藥效更猛的豬肘,才導緻他們兩個最先毒發。】
萌萌的分析讓榮浩也開始重新審視自己之前略微粗糙的猜測,他順手給自己和萌萌分别盛了一碗紅菇雞湯,一邊慢吞吞地說道【诶,剛才是我大意了,我重新來一遍啊;我們的第一種推測的确有些不算矛盾的矛盾點。首先嘛,同一種毒藥如果使用劑量差别不是異常巨大,對于小孩子和大人的效果有差異、但不太可能毒發時間差别那麼大;按時間線來算,雙胞胎和其餘大人的毒發時間至少差了四十五分鐘以上到一個小時左右,而他們吃前兩道菜的時間幾乎一緻,如果前兩道菜其中一道被下毒,小孩和大人應該差不多時機毒發才對;如果被下毒的另一樣是第三道菜,小孩開始啃豬肘的時候大人那邊幹鮑還沒吃完呢,他們的毒發時間應該更接近一些才對。所以我估計,用于豬肘和另一道菜中的毒藥很可能是不同品類,二者本身毒性差異巨大才造成毒發時機的差别。這可以引出第一個矛盾點,嫌疑人在席間要給兩道菜下毒,太容易暴露自己了,一般來說投毒者為了盡可能地掩人耳目,會盡量降低動手的次數才對。而第二個矛盾點就是投毒者為何要使用兩種毒藥,這在嫌疑人的計劃準備階段和實施階段都會大大增加其下手難度;按我們目前掌握的線索,嫌疑人應該在七号廳四名服務員之中沒跑了,TA熟悉吳家人的用餐喜好和習慣,在已知一定能得手的情況下大可不必去冒這個風險。那第三點嘛,從毒發時機和受害者的反應上來看,對小孩子用的毒明顯作用更為強烈;就下個毒而已,别跟我說嫌疑人還多麼地喜歡“吹毛求疵”,非得針對不同目标“量身定制”,為小孩子專門準備一種毒、然後再為大人專門準備另一種;再者,按常理不是應該對身強體壯的大人使用更猛烈的毒藥才能保證人最後都死得透透的麼,嫌疑人對七歲小孩用那麼猛烈的毒藥,那是得有多大仇多大怨呀。】
今天并沒有參與投毒案走訪和線索收集的文佳媛,剛才邊吃老酒炖蛏子邊聽萌萌和榮浩二人的分析,不一會兒面前已經堆了小山似的蛏子殼,她舀上一碗蟲草番鴨湯緩沖口中的老酒香味,插嘴道【可是浩子哥說嫌疑人“已知一定能得手”?我覺得也不一定吧;根據目前收集的口供,吳家人吃飯想一出是一出的,就算嫌疑人再熟悉吳家人的喜好,萬一TA根本不能确定今天誰會吃或者不會吃哪道菜呢?所以TA才特地挑了兩道菜甚至多道菜來下毒,其實是為了确保自己的計劃能萬無一失。我們現在把嫌疑人框定在七号廳的四位服務員中,那TA肯定是在用餐過程中實時監控吳家人的一舉一動,而當TA看到被下了毒的溏心幹鮑小孩子是一點沒吃,他們還搶着要先吃豬肘,才急急忙忙地又對豬肘子下毒,說不定還加大了用毒劑量呢。還有,也可能是嫌疑人用的毒藥非常刁鑽,獲取渠道太少,TA所掌握每一種毒藥劑量有限;在極端情況下,嫌疑人準備的一種毒藥隻夠給一道菜下毒,而要給另一道菜下毒就必須準備另一種毒藥呢?要不是今天中午兩名小孩子最先毒發,讓嫌疑人看到了自己用毒的效果,後面不一定還有其他的菜等着被下毒呢,到時候也不一定隻是兩種毒藥了。】文佳媛的思路雖然不是完全沒有道理,但還是被榮浩的三言兩語給否定了,他首先肯定地指出嫌疑人确實是在實時監控着吳家人的動态,但這次明顯是一起非常有計劃且隐蔽的投毒案,因為下毒的手法和時機都已經完全融入了上菜的順序流程和吳家人的用餐習慣中,還能讓在場的人睜着眼都看不出破綻,所以文佳媛猜測的嫌疑人在執行過程中随時調整下毒的次序和所針對菜品的做法,應該是不切實際的、也是異常冒險的舉動;總之,目前榮浩的觀點還是偏向于嫌疑人在安排好了下毒手法後,就不會臨時進行調整,不管此次是否成功,既殺了吳家人又消除嫌疑、讓警方找不出證據、最終保住自己才是上上策。
歐仲霖和向義昭等一衆資深刑警在一旁該吃吃該喝喝,還看熱鬧不嫌事大,都早在心中買定離手、默默驗收誰帶出來的徒弟更勝一籌;在幾人一番來回辯駁之下,為了節省時間趕下一輪的進度,大家暫時歇戰、對于第一種可能性的讨論就先到這裡,榮浩轉而讓萌萌繼續分析剩下的幾種情況;萌萌正樂呵呵地啃着鮮嫩的雞腿呢,突然被點了名,灌了口熱湯努力咽下滿口的雞肉,急急忙忙說道【哦,對對對,相比于第一種情況,第二種情況就簡單多了,操作性當然也更強一點,就是中午這餐飯裡啊,從頭到尾隻有一道菜被下了毒,那我們查起來也就輕松多了。這種可能性要是成立的話,從攝入食物的共同性和最終結果來說,能被嫌疑人選來下毒的就是前兩道菜,佛跳牆和龍蝦燴面;而且毒物的性質和用量應該并不是那種會立即起效的類型,所以他們都快吃到第四道菜了,小孩子由于身體免疫力不行或者其他什麼觸發原因才先比其他人起了劇烈反應、先行毒發,而剩下的人到了醫院才陸續毒發;不過第二種情況确實與浩子哥剛才所質疑的一點,嫌疑人是否使用同一種毒藥産生了矛盾,但在不知道具體毒理檢測和屍檢結果前,也不能斷言就沒有哪種毒藥不會在小孩和大人身上造成巨大時間差的毒發效果。诶,說回正題啊,這種操作的好處就在于,嫌疑人隻要深入研究一種毒藥的性質和毒發時間,計劃階段準備好一種毒藥的足額藥量,再挑準一個最穩妥的時機下毒,剩下的就順其自然、萬事大吉了,實際執行起來肯定更好把控機會,成功率也自然會大大提高;要是我是兇手的話,這種下毒手法必是我的首選啦,殺人當然要簡單有效,少做少錯嘛。】
在萌萌效率論一統天下的加持下,她成功拉到了文佳媛和毛威手中的另外兩票,歸隊後還沒來得及看完所有筆錄的文佳媛好奇地追問道【那今天中午的飯局裡除了前兩道主菜,還有沒有其他什麼食物是全部人都攝入的?比如餐前冷盤?又比如酒水飲料呢?】立功心切的毛威立即翻着筆錄反複查看各位相關人士的叙述細節,随後回答道【如果四位服務員和三位幸存者的記憶沒有錯亂,且他們沒有特意撒謊或隐瞞的話,我們目前根據口供可以确定兩點:第一,魏茗芳等人不止一次提過,開席前為了不讓桌面空空,餐前冷盤基本上是個擺設,其實沒什麼人會特地多吃,今天的餐前冷盤祁蓮就一口都沒吃,而吳隋英、吳慈夢和吳烨柊三人吃得極少,所以這項肯定不是兇手下毒的首選目标。第二,至于酒水和飲品嘛,那情況會更複雜一些,今天倆小孩子肯定是沒喝一口酒隻喝榨汁,而吳烨柊他隻喝了酒,并沒有喝桌面上其他任何飲品;在場的其他人裡,他們多多少少都喝了一點酒和一點五谷雜糧榨汁,吳慈夢隻抿了兩口酒,主要是榨汁,還喝了養生茶。反正說來說去,僅在酒水或飲品裡下毒,就與全部人攝入同一種食物相矛盾了,除非所有酒水都被投毒了,隻不過問題是桌面上明擺着有好幾個醒酒杯、榨汁瓶也是好幾個,兇手如何才能不被發現地在每個醒酒杯和每個榨汁瓶裡下毒呢,又或是下在每位客人的杯子裡?從難易程度來說,我會暫時排除酒水和飲品被投毒的可能性,不過還是等檢測結果才能做最後确認。】談論愈加深入,随着可能性被一一排除,毛威和文佳媛的興緻也漸漸低落下去,連碗裡的海鮮豆腐羹都不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