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為了緩解自己在密閉空間單獨面對陌生人的略微不适,莊瑾雯雙手輕輕握了一下剛剛沖了開水玻璃杯、立馬就被透過玻璃的灼熱給擋了回來、下一秒她人也回過神來;她調整了一下狀态,禮貌又有點緊張地回道【安老師,您别、别那麼客氣,直接叫我小雯就好了。我、我是一點都不為難,其實今天就我自己想來的;之前好幾次和許哥聊天時聽他随口提起您,今天有空才特地麻煩他帶我來一趟,本來他下午不是還趕着要去簽合同的嘛。。。】看到安辰嘴角噙笑,心想他定是誤會二人關系了,莊瑾雯連忙擺擺手解釋道【呃、其實我和許哥也就認識了頭尾一個多月,不過感覺像認識了很久;許哥他涉獵廣、懂得挺多的,我們有不少共同話題能聊得來;許哥也特别健談,隻要随便開個頭,他比我們新聞評論課的教授還能說呢;而且他工作室和我學校都在下灣區、偶爾碰上的幾率大,聚會和一起出去玩也方便;平時許哥又很大方很熱情,有求必應,一來二去我們就混熟了,還去他工作室參觀過幾次了呢。反正許哥說話做事那架勢就讓人覺得他靠譜的,有些事我們聊着聊着就不知不覺地和他說了,當然他也會給些很有用的建議,我确實挺受教的。我們就、就是亦師亦友的關系吧。。。】在你來我往的閑聊中,二人也慢慢地放松熟絡一點了,自然相互都省了敬稱;不管安辰信不信,莊瑾雯迅速澄清了自己和許元策的關系,又把話題轉向自己的困擾,支支吾吾地說道【我以前聽過塔羅牌占蔔之類的東西,我記得高中同學還把牌帶來班上給大家算過呢,我大學有個走得近的同學也定期找人做占蔔,每逢大考都要問一卦;當然,我個人也确實相信這世間有些科學還未能證僞的力量和現象存在,不然今天我就不會坐在這裡了。不過我确實是第一次正面接觸占蔔,也不知道我這情況值不值得安老師特地花時間來。。。】
莊瑾雯聲音漸弱、謹慎地停頓一下,随即收到安辰鼓勵又平和的眼神,她才繼續說道【上周末18/19号兩天我們學校規模較小的幾個學院和專業聯合組織了校園招聘宣講會,許哥的工作室剛好有個展位,他特地去藝術學院招雕塑系的助手;我明年六月研究生要畢業了,周日那天課題組學姐就拉着我去随便投投簡曆,沒想到我們就碰上了。中午一起吃飯的時候,本來我在吐槽最近課題組裡的煩心事兒,後來不知怎麼地就和許哥順嘴提了最近兩周老是失眠、還動不動心頭就悶悶的,有時候淩晨好不容易睡一小會兒又容易驚醒還喘不上氣來;我實在想不出有什麼特别原因造成無端失眠,反正每晚就躺床上翻來覆去的、真難受;弄得我白天實習沒精神、上課和寫論文也老是走神。。。】看到安辰投過來擔憂的眼神,莊瑾雯趕忙說自己為了保持身材平時雖然吃得簡單但營養全面且有鍛煉的習慣,身體素質還過得去,九月初開學體檢中各項指标都沒問題。不過和許元策閑談中,莊瑾雯才意識到是不是有些心理層面和潛意識上的問題連自己都忽略了,有時候需要有合适的外人來敲打提點她;二人聊着聊着,許元策再次得意洋洋地提到了安辰,說他有個好哥們是難得一遇的“神棍”、身懷“妙手回春”的絕技,建議她抽個時間去做做療愈或占蔔,說不定能讓她“藥到病除”。對許元策嘴上沒把門的性格已經習以為常了,安辰耳朵裡自動過濾掉其中那些離譜的詞彙,一臉了然地回道【嗯,我大概了解你的訴求了,造成失眠的原因可以很複雜也可以很簡單;既然這樣,小雯,那我們試着做一次“潛意識漫遊探索”吧,看看對你解放深層思緒、挖掘隐藏内因有沒有效果;不過開始前我必須明确告知,潛意識探索大概率會涉及到你的個人隐私,要是你覺得不舒服或不太習慣和外人分享這類話題,我們也可以換一種療愈方式。雖然不知道接下來我們在這個話題上能挖掘多深,但我會盡量保持在讓你心理舒适的範圍内,也希望在交流過程中你能對我傳達的訊息及時給出真實反饋,我們一起來調節你的身心靈整體能量,平複心緒、釋放你這段時間擠壓的負面情緒。雖然今天的探索療愈結束後不一定能立即解決造成你失眠的核心因素,但我希望至少能讓你今晚睡個好覺,也不枉你大老遠地跑這一趟。】安辰這一番耐心且貼心的事前引導和準備讓莊瑾雯徹底松懈下來,鄭重地點頭表示願意接受“潛意識探索”的療愈。
相比于平時習慣于自己為客戶挑選牌卡,這次安辰讓第一次上門的莊瑾雯在那占滿了大半個書櫃的牌盒中随她喜好和感覺選一副牌使用;莊瑾雯開始還有些拘謹地左看看右看看、對着上百幅擺放地整整齊齊又琳琅滿目的牌卡拿不定主意;房間裡燃着的木質香薰讓她很快平靜下來,她認認真真地看了一會兒,擡手指了指那副名為【The Somnia Tarot - Illustrated Edition】的牌卡,它酒紅色的牌盒上配着燙金字體和花紋,整體顔色還和莊瑾雯的上衣有些相像。莊瑾雯看着安辰取下那副牌,腼腆地解釋道【既然我的最大問題是無緣無故心悸失眠,那就用“Somnia”吧;也不為别的,不管今天療愈結果如何,都希望晚上能安安穩穩一覺到天亮。】雖然莊瑾雯的解釋略顯多餘,但安辰并未表示什麼,随即他飲盡杯中微涼的茶水,深吸一口氣,拿出其中鑲着金邊的一疊牌開始有條不紊地洗牌抽牌。
安辰先随機抽出兩張牌蓋在桌面上作為起陣的基調;在莊瑾雯好奇又緊張的視線中,他翻過兩張牌,其中一張是VIII - Strength Reversed(力量逆位),另一張為 XVII - Star Reversed(星星逆位)。開場便是兩張大牌的逆位并排出現,安辰的眼神裡閃過一絲不妙,但眼下做出任何定論都為時尚早,他暫時不動聲色地分析道【小雯,我們先用兩張牌對你的現狀做個quick check-in,查看你當前能量如何;你面前擺着的是兩張大牌而且都是逆位,其中這張力量牌畫面上的人物正在掰開捕獸夾,雖然捕獸夾中沒有任何實際落網的“獵物”,但我們可以看成TA在盡力拯救自己受困的靈魂。不過大牌逆位出現說明TA在與看不見的敵人做着困獸之鬥,明明被夾住的是你自己而不自知、或者說是明知但卻不敢也不願承認;不管哪種情況,八号這個數字首先代表了長時間内不斷的累積,我感覺這張牌在說你一開始應該是陷入了别人給故意你設的某個埋伏或圈套中,而當你終于設法把自己的身體從圈套中拯救出來,轉頭卻發現自己的精神層面仍舊滞留在那個圈套中,但現在你已經沒有足夠力量再讓自己掙脫一次。】安辰這番話定是觸動了莊瑾雯的某個敏感點,她的注意力猛地從牌面轉移到安辰臉上,看着安辰平淡如水的表情,莊瑾雯眼中稍微流露出被踩中尾巴的訝異但并未作聲;安辰沒有太過關注莊瑾雯的情緒波動,指着另一張牌說道【這張星星牌本意可以籠統地表示夢想和希望,是内心一種仰望星空的寄托和支撐。不過同樣逆位出現卻能說明你心中的希望之光有将要熄滅的迹象、或已經被熄滅了。你看,畫面中這人孤零零地站在皚皚雪山之巅的漫天星空之下,本來TA是對着星星許願暢想未來,但不知為何天空中指引你的群星不再閃耀,你也失去了方向和動力。而十七這個數字也可以看作一加七得八,數字八再次出現,我覺得是在強調你的情況至少持續八個月以上了,我估計應該是從今年春節左右就開始了;我說的沒錯吧?】
莊瑾雯默不作聲,但她微微閃動又忽明忽暗的眼神已經出賣了她的情緒;安辰拿起那兩張牌面向她,放緩了語氣,輕聲道【從起陣的兩張牌能看出你的現狀并不理想,說得更明白些,是充滿了失控、憤怒和絕望;力量牌有火元素的能量,而星星牌具有風元素的能量,它倆放在一起就是火上澆油、山體滑坡。由于過去發生的某件事,讓你感覺自己的身心、勇氣、連同尊嚴都被人無情地剝奪并狠狠地踐踏,當然你反抗過也争取過,但結果和你所期盼的相去甚遠、背道而馳。在那之後雖然你一直用各種方式麻痹自己去學會釋然、明天終究會到來,但自欺欺人的心理暗示從來不是治療心病的正确途徑,并不能真正讓你重拾過去那個勇往直前的自己,也不足以讓你重燃對人生的信念。】雖然安辰盡量做到了語氣緩和輕柔,但從莊瑾雯逐漸變得蒼白的面色上來看,安辰明白其中字字句句應該都戳在了她的心窩上,而這還僅僅是“潛意識探索”的開場白。安辰有點不忍心詢問解牌是否符合莊瑾雯的實際情況,但自己畢竟是專業人士,他不急着繼續洗牌抽牌,而是征求并尊重莊瑾雯的意願,表示二人随時可以中斷或結束這次療愈服務。莊瑾雯小口小口地抿着甘甜的菊花茶,低頭靜靜思索了一番,反正來都來了,可不能随随便便丢了底氣讓人笑話,畢竟輸人不輸陣嘛,她還是決定聽聽卡牌後續會“說”些什麼自己不知道的。
得到莊瑾雯的首肯,安辰一邊洗牌、拾起随意掉落桌面的牌卡、将它們正面一字排開,一邊解釋下一步二人将一起探索造成莊瑾雯不良現狀的表層原因;安辰話音剛落,同時翻開最後一張掉落的牌卡,現在桌面上排開的七張牌卡為:Ace of Cups(聖杯一); Page of Coins(星币騎士); | Knight of Cups(聖杯騎士); Four of Wands(權杖四); Ten of Cups Reversed(聖杯十逆位); | Five of Cups(聖杯五); Nine of Swords Reversed(寶劍九逆位)
安辰瞄過牌面,稍加思索便已有了大緻的解牌方向,眼下滿滿當當的“情傷”二字躍然紙上;他的手指先點住前兩張牌,又慢慢地移動到最後一張,輕聲說道【小雯,看來你受過很嚴重的情感挫折啊,也過去不少時間了,心裡還是不能釋懷,是麼。。。】這下莊瑾雯冷清的面容上沒有什麼表示,安辰則繼續埋頭解牌,分析道【一開始嘛,你自認為很幸運地遇到一段好姻緣;這張“聖杯一”畫面裡呈現溢出了水井還在不斷向外湧的水流,應該是對方首先對你表現出極大的興趣和好感,而你也欣然接受對方的追求,郎情妾意、一拍即合,大有繼續發展的前景。不過你心裡明白是自己“高攀”對方的家世,有點像挖到寶釣着金龜婿的樣子;喏,你看這張“星币騎士”的畫面裡正好有個挖到寶貝的人,這是不是特别像你剛進入那段戀情、和對方确定男女關系的樣子?】安辰略微上揚的尾音似乎帶着點調笑,但莊瑾雯又青又白的臉色裡可沒有任何回憶當初美好的喜色,可她也沒有阻止安辰往下說;安辰手指移到中間的三張牌上,将其中“聖杯騎士”和“權杖四”推到莊瑾雯面前,說道【小雯,我并不是要馬後炮地評判你的婚戀目的;兩人的結合本就是雙方社會經濟資源的重組優化,婚戀市場中的任意一方想marry up本身也沒有錯,男女雙方的小九九其實都是一樣的。尤其是你這個年齡的女孩子,突然遇到願意為你遮風擋雨的“白馬王子”,對方柔情蜜意還帥氣多金,你自然也會情不自禁、關系随之迅速升溫;就像這張“權杖四”中所描繪的二人面對面坐着的畫面,你們有不少獨處和了解對方的親密時光,你的白馬王子表現的都是他最完美的樣子,你會忽略需要警惕的信号、輕易淪陷也是理所當然。雖然如今看來你們的結局不盡人意,但即使是現在,當時的美好和甜蜜你也不能輕易否認,不是麼?】安辰的反問讓莊瑾雯的神色一時間變得糾結而複雜,但最後還是停留在了痛苦隐忍的眼神上;此時安辰也舉起了剩下那張“聖杯十”,繼續說道【本來聖杯十是一張不錯的情感牌,可逆位出現在數字十往往表示過猶不及;牌面給我的感覺是,在這段戀情中你很快從淪陷變成了迷失,你被暫時的全情投入蒙蔽了雙眼,讓情感蓋過了你的理智和眼界;你有些忘乎所以,覺得對方完全被自己的魅力所吸引所俘獲,但卻沒有意識到經濟基礎和社會地位不對等的情感關系就如同昙花一現;等對方的新鮮感一過去,就是這段關系走向盡頭的開始。所以,盡管你心有不甘或極力挽留,你們二人的戀情并沒能維持下去。】
安辰沒有給莊瑾雯反應或喘息的機會,他随後直接拿起最後兩張“聖杯五”和“寶劍九”舉到莊瑾雯面前,聲音也變得低沉,說道【不知道最後發生了什麼,好在你們倆分得很徹底,過程也決絕、沒有半點拖泥帶水;隻不過自此你的情緒一落千丈,在外人面前或許沒有絲毫表露,但背地裡你一直在承受這段戀情的苦果。之前那張“聖杯騎士”裡的白馬王子撐着黑傘騎馬而來、似乎是要為你遮風擋雨,但現在你看這張“聖杯五”畫面中同樣是柄黑傘,已經轉移到了你身上,你一人獨自從背後撐起雨傘;所謂的白馬王子總是來來去去,最後還得是你自己為自己撐腰。其實,我感覺你難過的或許并不是失戀這件事本身,而是對方惡劣的态度和品性,以及種種令人不齒的下流作為,那就好比這寶劍九裡的一柄柄利劍,天天懸在你心頭,你越是想忘就越揮之不去,還動不動跳出來戳你一下;那些分手時的争吵和對罵、其中的一字一詞都好比這畫面中漫天的愁雲苦雨,一直盤踞在你内心的某個角落,讓你夜不能寐輾轉反側,從内部開始一點點地腐敗發黴。如果讓我來猜猜,對方很可能告訴你“認真本是你的不對,他一開始就隻想玩玩而已,看上你本就是給你臉了,現在玩膩了厭倦了當然隻能掰掰了,讓你别不知好歹,拿了分手費趕緊滾蛋”,差不多就是這樣,對吧;而你因為對方這幾句廢話,卻一直在折磨消耗自己、甚至是否定懷疑自己;今天從我口中說出來,你自己聽聽,覺得值麼?】莊瑾雯把頭埋得很低很低,失神地盯着杯中已經完全綻放的菊花朵兒,不自覺地随着安辰的輕聲反問微微搖頭、嗫嚅地發出“嗯”的聲調,也并不為自己辯解上幾分。
隻不過剛才一直照顧莊瑾雯情緒變化的安辰,此刻發功還未結束,他繼續說道【這七張中反複出現聖杯牌,從數字一跳躍到數字十,說明你的情緒在天平兩端拉扯,從愛極到恨極,如此極端的情緒變化對身心傷害和後續影響都非常大;最後再落回到數字五,說明你的情緒在動蕩之後沒能恢複相對平靜,而是停在了中間這張最悲傷、最無力、也是最混亂的牌上。聖杯五畫面中的人站在水中央、雙臂被捆、雙手負在身後,前方是兩個倒下的水桶,此人并沒有掙脫繩索去扶水桶,表明TA是任由自己的情緒不受控制地流淌;你現在看着畫面告訴我,你認為TA到底是不想、是不能、還是不敢,去把自己的情緒一樣樣地收拾好呢?你覺得TA應該如此頹喪地折騰自己的内心麼?】莊瑾雯雙手接過那張“聖杯五”、将牌卡放在手中細細地摩挲,似乎在回味安辰的提問、試圖弄清楚自己這麼長時間以來到底是什麼樣的心态;安辰耐心地引導她,繼續說道【如果是“不想”,那代表你還沒有準備好走出來;要是你自己都不願意去踏出第一步,單純的外力推動是無法給予你有效幫助的。如果是“不能”或“不敢”,那今天你算是沒有白來;我們一起做這場探索和療愈的宗旨,就是讓你挖掘出負面情緒的根源,從而給自己賦能、給自己壯膽,讓你主動掙斷身上的繩索、昂首挺胸地走出這片連綿陰雨。】
安辰将桌面上的牌卡全部推到一旁,重新拿起那張“寶劍九”,用有些躍躍欲試的聲調,試圖讓沉默良久的莊瑾雯打話題,說道【其實嘛,我倒是很好奇這一張寶劍九在這裡出現逆位;本來寶劍九配合上其他牌卡,就足以表現你近期嚴重失眠的部分原因,但偏偏逆位放在這,給我一種你的故事說了一半戛然而止、還意猶未盡的感覺,而寶劍牌的逆位時常有一種拿又拿不起、放也放不下的意思在裡頭。數字九下一步就是數字十,本來你已看清對方的醜惡嘴臉,本來痛痛快快地拜拜、将對方從你的記憶中抹除、永不再見才是最明智的,你應該也是想這樣做的;但不知道為什麼,你卡頓在數字九上卻不能當機立斷,感覺對方給你的人生留下了什麼痕迹,讓你永遠無法釋懷。所以,導緻你失眠的真正情緒來源其實不是、或者說不僅僅是上一段表面上失敗的感情經曆,而是有什麼更深層次的因素在日夜蠶食你的理智、炙烤你的内心,這才導緻你表面無事卻内心煎熬;小雯,我說的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