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姚劍辛家裡老人半夜突然進了醫院,臨危受命被迫擔任審訊台柱子的向義昭,幾乎自己唱了一整場無人喝彩的獨角戲;12月26日,淩晨兩點剛過,向義昭回到燈火通明的大辦公室時已經腦殼疼了,趴在文件堆積成山的辦公桌上準備小憩一會兒再轉戰另一案件,可他一回頭卻看到萌萌正在馬不停蹄地從一張辦公桌繞到下一張辦公桌,沉着臉把那些零食大禮包裡剩餘的食物從衆人手裡一一收回來。向義昭心生疑窦,還沒問出口她是啥意思,難不成現在這個點兒了她還要争做先進個人、替大夥兒打掃衛生麼?不過向義昭轉念便意識到,這些多多少少被吃入肚子的東西可同樣是從吳家挂名的便民連鎖超市購買的“零食特惠福袋”,再聯想到之前魏茗芳說過的話,難怪攝入最多的頭号受害者萌萌在上一場審訊結束後,便自覺地将自己手裡剩餘的零食立馬拿去樓上實驗室檢測;果然,這些明面上标着“還差兩三周”才會過期的臨期食品,原先包裝袋上的食品保質期統統被消除或覆蓋了,現在距其真實保質期都過了至少半年以上;多虧了向義昭不合時宜的慷慨解囊,大家今晚都免費吃了一肚子的過期垃圾;看着萌萌垂頭喪氣地替自己收拾殘局,向義昭隻能帶着抱歉的笑容和衆人打着哈哈,拍着胸脯保證等手上兩起案子結了後,年前定給大家補上一頓能匹敵歐隊長那個級别和水準的團餐,至于到底誰出錢,那不重要。
待歐仲霖一邊煩惱着要怎麼處理魏茗芳的事兒,一邊慢吞吞地回到大辦公室,看到的就是自己的副隊十年如一日地在出賣自己的錢包;而畫風不同的是占領辦公室裡絕大部分空地的另一班人,眼下羅敏娟正帶着文佳媛和其他幾名警員,将從榮福齋七号間帶回來的所有物證在地面上分門别類地鋪開,決定從頭開始挖掘其中的線索和隐含信息,試圖在天明前摸索出魏茗芳的下毒手法,以及最重要的、能關聯到魏茗芳本人的證據;其實經過前幾輪對于證物和筆錄的盤查,衆人心裡隐隐察覺到魏茗芳下毒時到底在哪兒動了手腳,但大家的推測又與手中的證據不太符合,當然隻能重新回到一切的原點,即七号間的證物上來。文佳媛把頭發高高盤起,毫無形象地盤腿坐在辦公室牆邊的地面上,不知是第幾次撿起地面上的物品對着整理好的筆錄和一疊疊現勘照片反複查看,半晌後她不耐煩地扯了扯發髻,搓着酸澀的眼睛,一手托腮、一邊嘟囔着【嗯?明明全都帶回來了,為什麼就是找不到?】歐仲霖瞧了眼靠在轉椅上睡得正香、肚子一起一伏打着輕鼾的榮浩,随手拿起他桌上那杯還未來得及享用的黑咖啡,也一屁股坐到了文佳媛旁邊,從她手中接過一份筆錄一同翻閱起來;看到隊長這與民同樂的積極态度,大家也搓搓疲憊的臉皮、灌上幾口精神補品,重新振作起來,回到各自的崗位上攻克案件中剩餘的難點。文佳媛稍微往門口的方向挪了個位置給歐仲霖的大體格讓出點空間,一邊低聲問道【歐隊,你是不是看出什麼來了?我們總覺得少了點什麼,應該就是魏茗芳給倆雙胞胎下毒的地方;但和痕檢那邊的證物單核對過很多次了,和現勘照片也重複比對過了,就是沒發現少東西呀。。。】歐仲霖聽後并不言語,他隻是雙手交錯環抱在胸前,往後将身子靠在冰冷的牆壁上,微閉雙眼陷入沉思;牆壁上堅硬的寒意透過他的休閑夾克和運動衫傳遞到他的脊梁骨、再蔓延上升到他的大腦;文佳媛不敢打擾,隻能不時偷偷瞟幾眼隊長大人如老僧入定般的飒飒英姿,祈禱他下一秒趕緊龍場悟道、指明調查方向;讓大家别再像無頭蒼蠅般亂撞,等會兒也能早點回宿舍眯一下。
不一會兒,歐仲霖不負衆望地支起身子,擡頭猛灌一口咖啡,銳利的雙眼緊盯着地面上一片區域中的那些證物,又快速低下頭去翻起手邊的幾份筆錄,一目十行地掃過其中對話細節;之後他用沙啞的聲音問身邊的文佳媛和其他幾位年輕警員,低聲道【那你們覺得魏茗芳到底把毒下在哪兒了?】一時間大家都不言語,像是怕答錯考卷最後一道大題的學生,不過他們都敏銳地順着歐仲霖的目光看向地上那堆證物,那裡放置的是一堆宴席期間用于淨手擦嘴的白色消毒毛巾;神色中既是明了又同時是疑惑。歐仲霖一臉頑皮地輕笑着、雙手一攤,自問自答道【Bingo,大家這不都知道了嘛,就是消毒毛巾呀!還愁眉苦臉的幹什麼?】文佳媛輕扯了下歐仲霖的衣袖,不太确定地問道【可是,歐隊,楊主任昨天早上就說了,這些消毒毛巾上沒有檢測出任何附子花、也就是□□毒素的痕迹;之前我們想到這一點時也以為在七号間裡漏掉了什麼證物,但比對過所有照片發現沒有任何差别。剛才小芳姐回來後我還特地跑去過問,她也再三保證每件證物她都親自做過标記,如果證物單上沒有那就是沒有,所以現場真的沒有其他毛巾了。】歐仲霖倒是毫不懷疑楊主任一手帶出的高徒小芳在工作上的細緻認真和負責任程度,不過當衆人都太過注意現場“有什麼”的時候,就很容易忽略一條非常簡單的道理,那就是“你沒法收集看不見的東西”。
歐仲霖簡單安慰了幾句語氣愈加急切的文佳媛,起身走到那堆證物旁邊,在大家都急切渴求答案的眼神中,讓他們來好好數數收回來的消毒毛巾到底有多少條;未等大家做出反應,已經将各種證物細節都牢記于心的文佳媛脫口而出“24”。歐仲霖滿意地點點頭,讓大家再仔細研讀案發當天下午在榮福齋做的筆錄整理,看看那天席間吳家人到底換了幾輪毛巾、一共又該是多少條。這提問太沒有技術含量,連數學最菜的向義昭也輕哼一聲,想都不想就答道【嘿~~那還用算麼?三/八二十四呗。歐隊,你是不是缺覺缺糊塗了?如果我記得沒錯,吳家家宴一共到場8個人,對吧?你看,餐前淨手是第一輪毛巾、之後立馬下了換新的,就是第二輪;冷盤和第一道佛跳牆後好像沒換過毛巾,哦、還有第二道龍蝦燴面,至此他們用的都是第二輪的毛巾。不過等吃完龍蝦燴面後,上第三道溏心幹鮑的時候就同時換了第三輪毛巾,然後倆小孩子就出事了。歐隊,你這麼看着我幹嘛?我算的沒錯吧,就是三/八二十四呀。】這回不僅是歐仲霖看着他笑而不語,其他幾位趁此機會重新翻看了筆錄的組員也逐漸明白歐仲霖臉上的笑意從何而來;歐仲霖接過文佳媛手中的筆錄,把其中一頁上文佳媛剛用黃色熒光筆标記的地方指給向義昭看,随着向義昭漸漸瞪大的眼睛、長大的嘴巴,和恍然大悟的神态,歐仲霖換了副輕松的語氣,才繼續給衆人解釋道【小昭隻說對了一部分;吳家家宴上,除了那對雙胞胎,其他人确實換了三輪消毒毛巾,可那對雙胞胎實際上換了四輪。其中唯一差别就在于容易被忽略的餐前冷盤那小段時間,你們想想自家親戚小鬼們平時聚餐時那副吃相吧;小孩子喜歡直接抓鹵味來吃,别人就是随便動動筷子夾幾下,小孩子基本直接上手了,所以雙胞胎在冷盤後比其他人都多換了一輪幹淨的毛巾。這樣算起來,一共是三六十八,再加上二四得八,我們應該從榮福齋的七号廳收回統共二十六條毛巾才對。眼下唯一要解決的問題,就是找出不知為何而那少了的那兩條消毒毛巾嘛。】
歐仲霖蹲下身、親自動手把腳邊那24張毛巾全部在地上平鋪開,手指點着每張上面的污漬,接着道【大家之前的注意力主要集中在溯源毒物殘留痕迹上,不過除了單純的數量不符問題,我們還忽略了一點,就是這些毛巾上的污漬種類少了。按四名服務員給我們描述的席間情況,倆孩子的用餐禮儀還不太優雅,上菜了直接抱着豬肘啃、啃上幾口滿嘴滿手都是醬汁,當然就會用毛巾擦手擦嘴;魏茗芳特地給他們準備的有毒毛巾,上面的附子花毒素通過與手部以及唇部接觸、直接吃進去了嘛。在吳家每月家宴上服務了一整年的魏茗芳,她對倆雙胞胎的用餐習慣和喜好非常清楚,估計這道紅燒豬肘本就是為了毒殺他們而加入菜單的。照他們那副吃相,手上和嘴部周圍應該留下醬汁才對;但屍檢報告照片上明顯有擦拭過的痕迹,我們當時先入為主地認為是孩子被救治和送醫時旁人給他們擦除的,自然就忽略了孩子一開始使用毛巾時本該留在毛巾上的紅燒豬肘醬汁。你們自己來看看這裡所有毛巾,哪張上面有紅燒豬肘的醬汁呢?所以說嘛,大家還是要認真對待筆錄細節的,其中每一句話不論真假都有其價值。】說着歐仲霖起身把那份筆錄輕拍在向義昭身上,提出自己和向義昭明早第一件事就是帶着痕檢人員重返案發現場、再次搜尋那兩張必定是被魏茗芳趁亂藏在某處的關鍵證物,上面定是沾染了大量緻命性的附子花毒素以及紅燒豬肘醬汁。布置完任務後,歐仲霖打着哈欠伸了個大大的懶腰,讓大家各自該休息休息、該輪崗輪崗,今天26号是破案的最後期限,大夥兒千萬别在終點線前松懈了。
歐仲霖路過榮浩桌旁邊時,順手将已經空了的咖啡杯扔進腳邊的垃圾簍,那“啪嗒”一聲輕響将榮浩與周公的雙向奔赴給殘忍掐斷了,榮浩揉着眼睛從椅子上驚醒、渾身的肉稍微抖了抖,嘴裡還含糊地喊着幾聲“紅燒豬肘”,引得剛剛解開投毒案關鍵點的旁人陣陣低聲哄笑;三分鐘快速了解最新案情進度後,接連跳過了兩場精彩表演環節的榮浩,搖搖晃晃地起身、拿着平闆就朝歐仲霖辦公間小跑過去,還不忘招呼向義昭也跟上。先前大夥兒都在旁聽審訊時,榮浩已經通過深入調查翻出了一些與莊瑾雯過往有關的重要線索,正要和歐仲霖彙報呢,一擡眼卻發現辦公室幾乎沒人了,在等待的過程中一松懈頭一歪就睡過去了;等他醒來就接近淩晨兩點半了,知道剛灌下一杯精神支柱的歐仲霖肯定不會立馬休息,榮浩趁着這個空檔趕緊拉着向義昭就往隊長的獨立辦公間裡頭鑽,到了門口才發現自己以三秒的劣勢被人捷足先登,原來楊浙宏此刻正拿着一份報告揮舞地起勁、滿臉興奮地誇贊歐仲霖總能在案件中另辟蹊徑、破案期限越短越能絕處逢生。
這四人擠在辦公間裡,向義昭倚在門邊、雙手死命揉着額角讓自己保持清醒,歐仲霖靠在窗邊享受夜露冬霜的敲打和撫摸,榮浩和楊浙宏坐在辦公桌一側、這個點二人睡意已過,眼下是一個比一個說得更上頭;之前楊浙宏的表情和動作已經說明了指紋對比結果正如歐仲霖所推測的那樣,即從兩名清潔女工手中分别獲取的八寶飯保鮮膜上都提取到了完整的拇指和食指或中指指紋,以及部分掌紋,而且與莊瑾雯的指紋/掌紋對比結果完全一緻,這就能實打實地證明上周日和本周一連續兩天出現在裕隆百貨一樓的那名可疑女清潔工,正是口口聲聲信誓旦旦地強調自己當時在家斷網閉關寫論文搞研究的,莊瑾雯本人。楊浙宏順手将這衆望所歸的重大發現同步到工作群中,即刻引得大家紛紛冒頭,點贊好評轉發一條龍;他拍拍屁股留下報告就回去補覺了,明早第一件事兒還得他親自出馬,陪歐仲霖和向義昭重返投毒案現場做進一步勘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