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在市局偌大的健身房裡,享受了滿滿四個小時充足安穩(劃掉、輾轉反側)的睡眠,上午八點許,歐仲霖在跑步機上揮汗如雨地沖刺、熱身完後又在興頭上打了一套拳,今天難得毛威那大小夥子倒頭睡得香甜,向義昭才有幸擔任了隊長大人的人形沙包,獨享了一頓隊長親曆親為的高水準指導。牆上的時鐘走到九點正,羅敏娟準時給大家從食堂帶來了熱騰騰香噴噴的營養早餐,一群熬了一夜的人民警察眼下也不要啥形象了,如惡鬼撲食般擁上前去,千恩萬謝接過屬于或者不屬于自己的那一份;遲來一步的歐仲霖和向義昭一邊擦着濕漉漉的頭發,一邊大口大口嚼着沙茶面和生煎包,還聽着關于莊瑾雯行蹤的最新彙報。好消息是警隊能上的技術手段統統都上了,壞消息是幾個小時悄摸過去了,還是沒能找到莊瑾雯的半個影子,這個年紀輕輕的小丫頭就好像水滴入了大海一般,消失在粵港的茫茫人海中。毛威焦急地撓着頭,表情顯得不知所措,手裡的腸旺面湯上漂浮着紅油,倒映着周圍不斷扭曲跳動的人影,正如他那顆想在新年調到派出所前給隊裡做出點成績的好強心;歐仲霖拍拍毛威的後背讓他稍安勿躁,随即走到辦公室中央的大屏幕,盯着一組組即時反饋均為negative的追蹤數據默不作聲,半晌,低聲哼了句“錯了”、還懊惱地拍了拍腦門,将不明就裡的衆人唬得一楞楞的。
離他最近也聽得最真切的向義昭連忙追問哪裡錯了,歐仲霖三口囫囵吞下餐盒裡剩下兩個生煎包、灌了半杯咖啡潤口,提點道【啧,這都得怪我;早前是我頭腦不清醒、沒考慮清楚,想得不夠周到。大家看啊,眼下我們與其關注莊瑾雯到底貓哪兒了,不如想想莊瑾雯的真實目的是什麼?現有信息好像都在說她的動機無非是情殺或财殺,但我總覺得還是太表面了。你們沒發現麼,根據目前查到的線索,之前與莊瑾雯有聯系的是吳家的小兒子吳烨柊,可為什麼周二被/炸/死的吳褚勝、被吓出心髒病的是吳宗椋,而吳烨柊到現在卻一點事兒沒有呢?可别告訴我這是她的計劃出錯了,莊瑾雯在上周六排練時、甚至更早就知道是吳褚勝去參加剪彩,如果她要報複的僅僅是吳烨柊一個人,那不可能故意打草驚蛇、還特地先殺了吳褚勝和吳宗椋二人,來給自己助助興熱熱身吧?】歐仲霖随即做出指示并布置任務,道【那我們換個角度思考下,如果莊瑾雯選擇偷偷留在本地,除了躲避警方,那她是不是還有什麼事兒沒幹完?比如,她從新聞中得知吳烨柊在投毒案後幸存,還在找機會伺機報複吳烨柊?所以,我們接下來的布控重點中,還得加上一條,就是盯緊吳烨柊的行迹;聽說這個廢物少爺前天傍晚活蹦亂跳地出院後就成日不知道在哪兒鬼混、日理萬機、神龍見首不見尾,說不定莊瑾雯也在滿粵港找他呢;如果我們能咬緊吳烨柊的尾巴,這或許也是找到莊瑾雯的一個辦法。我看現在這樣吧,眼下其他線都繼續跟着,吳烨柊這條線也得試試;好了,大家各就各位、抓緊幹活,争取今日之内找到莊瑾雯!散!】
歐仲霖那輛被洗刷得呈亮的大Jeep,副駕座載着常客向義昭,後座塞着楊浙宏和小芳,及其寶貝現勘設備儀器等,一同前往港南區的【榮福齋】,準備二探現場。上午十點三刻過,四人齊刷刷站在大門緊閉的榮福齋七号廳門口,看着頭上【雲花宴隐】的房間招牌,就在小芳這個細節控和強迫症不斷思考牌子上四個瘦金體字之間的顔色是不是有那麼點兒不一樣的時候,身後走廊傳來了榮福齋經理錢順昌的噓寒問暖的問候和連聲抱歉,隻聽得他點頭哈腰地讨好,嘴上絮叨道【喲,幾位領導,今個兒來這麼早呀?嗨,來了怎麼也不提前和我打聲招呼,我這手上忙了點,招待不周,見諒見諒。歐隊長,你看這點兒,我們後廚還在備菜呢,也沒什麼現成好東西能招待;這天把突然降溫了,不如幾位去貴賓室喝點我們店特調的養生茶、來些剛出鍋的熱乎點心,暖暖身子先?有什麼需要配合的,我們坐下來慢慢聊?】歐仲霖擺擺手讓錢順昌别忙活了,今天他們四人趕時間、就是來再瞧瞧現場,他隻要幫忙開個門就行;随後錢順昌仍舊低眉順眼地靜候在門外,手頭的活兒也不忙了,隻是時不時忍不住往裡面探頭探腦,好似個稱職的人類世界觀察者,就這麼悄無聲息地盯着那四人今日開工大吉。
楊浙宏自然不遑多讓地打頭陣,領着小芳在寬敞明亮的七号廳裡這瞧瞧那看看,恨不等能把每樣東西都拆開了掰碎了來瞅幾眼,向義昭一貫愛湊熱鬧,跟在他們二人身後佯裝打個下手,實則就是閑不住;歐仲霖則是喜歡把專業的事情交給專業的人,他獨自站在落地窗前遠眺下方繁忙的海港盛景,陰沉的天氣絲毫不影響這東南部第一大國際港口進出往來上人卸貨的商客船隻;遠方那些緩慢移動的小黑點兒,可是支撐着粵港市和下灣特别區源源不斷的經濟大動脈之一。落地窗上倒影着背後楊浙宏三人忙碌的身影,歐仲霖無言地看着他們順時針轉了倆圈,又逆時針轉了仨圈,到處摳摳搜搜敲敲打打,硬是沒發現一丁點兒那兩塊破布的下落;跟在倆人身後的向義昭也盯着那些美輪美奂的裝飾和器具,被晃得眼神都麻木了,最後隻得乖乖溜到歐仲霖身邊站定,一同望着遠方的海平面開始傷春悲秋,隻可惜耳邊沒人給他念上幾句“愛上層樓”的酸詩。
先前因為警方封鎖了現場,裡面的東西都動不得,為了給進出警方人員騰地方挪轉,第一次現勘拍照取證後,房間内那十多把南洋紅木靠背椅就全被搬到環形落地窗邊排成整齊的一溜,現在歐仲霖正好就站在椅子旁邊、身形筆直挺立;而早上被他一頓指導得有些筋骨過于舒坦的向義昭,現在靜下來才感到後背和腿腳都有些酥麻,随手就拖過一把椅子坐下、朝後軟軟地靠着椅背;不過還沒消停幾秒,向義昭就不得不換了個側身的姿勢,一邊用隻有他自己才聽得到的聲音吐槽道【啧,這是啥個蠶絲軟墊,怎麼還硌得慌呢;哪裡的高級手工師傅,連個屁大點的墊子都整不平麼?】邊說着向義昭頭也不回地朝後擡起手就要去拍拍那軟墊的某個部分撒撒氣,突然他擡到後方的手臂卻一把被旁邊某人給牢牢抓着了,同時上頭傳來歐仲霖緊張又激動的低喝聲“小昭,你先别動!”。順着手臂上傳來的力度,還沒反應過來的向義昭差點被歐仲霖一把提起來晾在一邊,而房間另一側覺察到這邊動響的楊浙宏的小芳二人也快步沖過來,雙雙彎下腰對着那塊令向義昭十分不滿意的座椅背靠墊仔細觀察;四人腦袋湊一塊齊齊盯了幾秒,随即倒抽一口氣,紛紛恍然大悟參破玄機。
其他三人一臉期待地看着小芳用戴着手套的一隻手扶着座椅上方,另一隻手小心翼翼地摸到靠墊下面、從下往上拉開那個背靠墊的拉鍊,伸進手去在那微微鼓起的部位一摸又一抽,就取出了兩張四人已經尋找了許久的關鍵證物,消毒毛巾;而此刻大家剛才稍顯激動的心情也被那兩張能明擺看出紅褐色醬汁還散發着淡淡酸臭味的毛巾,給拉到了最高點,向義昭激動地一拍大腿,沒忍住喊了聲“YES!”他這一嗓子可把門口探頭張望還不知所以的錢順昌給吓了一大跳,趕忙詢問是否有何需要;歐仲霖心情大好地打發走了錢順昌,讓他把兩日前給座椅上背靠墊的後勤人員請過來問話,另一邊還一刻不松懈地顧着小芳将兩樣證物分别裝袋拍照,并提取拉鍊扣上指紋的一系列流暢動作;這回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歐仲霖轉身拍了拍向義昭依然酸麻的後背,不忘調侃他給自己陪練的最大好處(之一),就是能由此吸吸歐氣、提升運氣、歪打正着幫助大家盡快發現重要證物。原來,由于這些座椅背靠墊上令人眼花缭亂且在燈光下絢爛奪目的彩金刺繡紋樣,靠墊内被偷偷塞進了兩塊毛巾後僅是微微隆起的部分從來未被任何來往人員注意到;而進入投毒案現場後都是奔着所有鍋碗瓢盆和酒水食物去的警方人員,自然也都沒想到嫌疑人當時憑借在場其他人員為掩護,竟然将用于投毒的消毒毛巾趁亂藏進了身後的座椅背靠墊裡頭,事後才讓大家一通好找。要不是今日淩晨歐仲霖通過筆錄中的細節重新盤點毛巾數量,從而發現了那兩張消失的毛巾,那距離警方真正破案還是得費上一番功夫;果然古往今來隻有deadline才是第一生産力,老祖宗誠不欺我。
楊浙宏和小芳取證完就如同得了啥天大的寶貝似的護着手裡的大包小包,恨不得當場支起一個便攜實驗室就地對手裡的證物做進一步檢測;待另一頭歐仲霖和向義昭詳細詢問完周二上午給七号間替換背靠墊的工作人員,四人終于放下一顆懸着的心準備打道回府,就等家裡的正式檢測結果出來後再審魏茗芳,這回肯定将她一舉拿下。電梯一路下行直達【鼎泰】大廈的地下停車庫,四人還未走到停車位旁邊,歐仲霖看着手機上新彈出的幾條消息,一挑眉、步伐微微一頓,心裡似乎有了什麼計劃;他轉頭把車鑰匙丢給向義昭讓他們先回去,說自己順道辦點私事兒,之後打車回市局就好。在向義昭疑惑且帶着點揶揄的眼神中,歐仲霖隻得拉過他低聲解釋,原是早上八點接到了港南區私房菜館【文華軒】經理的電話,之前受安辰所托幫忙找私房菜館處理一些名貴食材,現在寄存于【文華軒】的食材還剩一些,而他們家年末有清庫存的習慣,要将客人當年寄存的食材全部消耗掉;所以飯店經理急匆匆地通知歐仲霖,他名下還剩了一份蟲草和一份遼參,得趕緊選兩個菜品在年底前處理了才好。歐仲霖一合計,便問店裡今天是否有上好的番鴨,得到肯定答複後要了份他們家招牌的蟲草番鴨煲湯;而由于遼參制菜前需要泡發個四天,歐仲霖又預定了一份遼參烏雞煲湯,對方讓他記得下周一(12月30号)午飯時分再來取。
剛才歐仲霖一踏進電梯就收到了訂餐已經準備好的短信,而【文華軒】的店鋪位置就在鼎泰大廈後邊隔了兩個路口的那條老街上;歐仲霖轉手便給安辰發了消息問他人在哪兒;臨近午飯點,自己好叫同城送取了餐給他隔空投喂點吃的。沒曾想安辰的回信隻簡單說了自己在外面給客戶做咨詢呢,這回的好東西就請歐隊長不用客氣、全部笑納了;不識好人心的歐仲霖不依不饒地表示,當初說好了食材處理完了成品倆人五五開,那就是要五五開,人民警察怎能說話不算話,還亂拿群衆的一針一線呢;安辰無奈隻能分享了即時定位并附帶一個哭笑不得的表情。歐仲霖一看,嘿,這可不巧了麼,安辰的定位就在距離此地步行十分鐘不到的“新九龍”海堤公園商業步行街上一家西式面點甜品鋪子【Angelina & Heritage】裡頭。歐仲霖看着地圖上幾乎黏在一起的三個藍點,腦子飛速旋轉,左右一盤算,立馬改變了自己接下來的行動路線;畢竟手上的投毒案已經辦得八九不離十了、眼下隻要等楊主任那邊檢測結果出來,娟姐再給魏茗芳施壓個三兩輪,她估計也就扛不住撂了;而自己現在回去也是瞪眼幹等着技術組和外勤組兩邊摸着莊瑾雯的行迹才能有所行動,不如趁着這個空檔去放松一小下下。
雖然命案才偵辦了三分四就半場開香槟的行為方式有點不太厚道、也不太符合職業道德,但層層黑雲在心頭積壓了近兩天的歐仲霖難得能稍微喘口氣、換個腦子,簡單吩咐了向義昭幾句,決定自己去取了煲湯親自給安辰送過去,順道真心實意地好好感謝安老師昨天提供的海量信息,及其對案件偵破的巨大幫助;而且歐仲霖老覺得自己最近運動量好像不太夠,權當是午飯前鍛煉了。手裡攥着車鑰匙,被突如其來的支線劇情打了個措手不及的向義昭,心裡實在忍不住吐槽:啥?你運動量不夠?!今早跑步機上那五公裡算什麼?自己少睡了一小時舍命陪跑和陪練難道是喂了狗麼?不過向義昭還沒那個膽子直接當着隊長的面兒喊出來,望着歐仲霖輕快的腳步和離去的背影,他隻得暴躁地撓撓後腦勺,認命地擔任起司機和老媽子的職責,将後座已乖乖坐穩的一大一小和他們懷裡最寶貝的物證給平平安安地送回市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