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的“回丹戰役”,便是北國對周朝的試探。
隻可惜那一戰沒有受到朝廷重視,義父一人苦苦在邊疆支撐,甚至痛失長子,最終卻沒能奪回白城。
而在那次戰争中,北國人看到了周國邊防的潰爛,沒兩年便興兵打了進來,這才有了後面那一場慘絕人寰的北國之亂。
周祈安的爹娘,也在那場戰亂中丢了性命。
周權放下碗筷,看向周祈安道:“你的想法的确很好,但北國野心勃勃,不會給我們天下歸一、休養生息的時間。我們若興兵攻打吳國,北國馬上就會趁虛而入,而以我們目前的國力,根本無法支持南北兩線作戰,到時候隻會腹背受敵。”
“北國和吳國會先聯手滅了我們,之後北國再滅了吳國,到時候天下歸一,也就歸給北國人了。”
周祈安聽了撓了撓頭,感覺有什麼東西要長出來了。
周權繼續分析道:“再說說南吳。”
“六十多年前,我朝内亂,南方一個節度使趁亂造反分立出去,逐漸侵蝕我朝領土,不斷發展壯大,這才有了如今的南吳。”
“當年為了平息叛亂,兩邊斷斷續續打了五六年的仗。隻是兩邊半斤八兩,又都争相不讓,除了彼此消耗國力,可以說是兩敗俱傷。後來仁宗皇帝繼位,便改了國策,與吳國談和,這才成了如今南北分立的局面。”
“這五十年來,兩邊一直和平共處,仁宗皇帝時期,兩邊甚至還能通商。畢竟同宗同族,後來北國之亂,吳國還向我們支援了糧草、冬裝和藥品。我們此時若是出兵,不僅師出無名,更要遭世人唾罵。”
周祈安問了句:“那難道我們要一直分立嗎?”
周權道:“并不!但攻打吳國,現在還不是時候。再說回啟、鹿兩州。”
“在戶部眼裡,這兩州不如吳國富庶。但此處是大片草原,又有黃河流過,水草肥美。在我們兵部眼裡,此地不僅能放羊,更是大面積培育戰馬的不二之地。”
“義父想在那兒開辦軍馬場,培育戰馬,訓練士兵騎射。如果順利,不出幾年,我們的騎兵數量便可以翻上一番。到了那時,想先打北國,還是先打吳國,主動權全在我們手中。”
“南邊要收複,但不是現在。我們要擴充騎兵精銳,要兵強馬壯,等到了敵我力量懸殊之時再一舉收複吳國。力量越懸殊,便越有可能兵不血刃。否則便是重蹈前人覆轍,打了五六年,死了士兵、苦了百姓,到頭來還是一無所獲。”
好在啟、鹿兩州已經奪了回來,一切都在按義父的計劃發展。
聽完,周祈安也頓覺開悟。
今日在戶部聽到大臣們的言論,周祈安也在想,強攻鹿州會不會是決策失誤,甚至是兵部一家的野心?
而果然兼聽則明!
周權又問:“戶部的人是不是說,啟、鹿兩州不如南邊富裕,打下來了也沒什麼用?”
周祈安聽了隻覺得佩服,連連道:“哥!你是開了天眼了嗎?”
周權笑道:“讓義父聽到,又要罵他們腐儒。如果我們富而不強,北邊又有遊牧虎視眈眈,最終會是什麼結果?”說着,他敲了敲桌上那一盆羊湯。
草原上最肥美而又弱勢的生物,最終隻會淪為強者的盤中餐。
所謂亂世便是如此。
真亂起來,隻要你手上有兵馬、有刀槍,什麼金銀糧草,搶也能搶。
隻不過周朝基業尚存,還不願這麼幹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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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周祈安照常到了戶部上值,而今日趙侍郎總算給他們安排了一位前輩帶着。
他們戶部又分為了四個司:
一個掌管天下戶籍和财政稅收的戶部司,一個掌管支度的支度司,一個負責鑄币的鑄币司,一個掌管國庫的國庫司。
周祈安則被分到了戶部司。
他們司又分為了若幹小組,不同組負責不同區域。
他們組負責的是青州,主事叫張繼仁,一位頭發花白的老人家。
老人家人很清瘦,膚色偏黑,時常眉頭緊皺,沉默寡言,不過倒也不像不好相處的樣子。
總算有了明确部門,一上午卻也沒什麼事交給他。
老人家大概是“把事情交給别人,别人做的八成不合心意,于是幹脆自己幹”“明知不會帶團隊隻能一個人幹到死,但他仍然選擇一個人幹到死”“我社恐,所以我擺臉,免得總有人來騷擾我”型人格,為人十分嚴肅嚴謹。
周祈安又是一個什麼都不懂的見習,老人家一上午隻顧着忙自己的,連一個眼神都沒給他。
很快到了飯點,太監們端了飯菜過來。
老人家這才對他說了第一句話:“過來吃飯。”
衙門裡沒有專門的飯堂,大家便在中間拼了四張桌子圍坐一圈。
太監打開食盒,一一端出了飯菜,而周祈安看了一眼菜色隻想問一句:
這大周朝是要亡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