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官員的中飯,竟是一點葷腥都不沾,唯一的葷菜就隻有一盤小蔥炒雞蛋和一盤油炸小黃魚了。
主食是饅頭,不過白面饅頭一人隻有一個。
吃不飽的可以吃窩頭,窩頭倒是管夠。
飯菜如此寒碜,預算不高肯定是一個緣由,但想必中間也有難纏的小鬼,從撥款到采買,再到司膳寺制作,這一層層地克扣下來才成了這般模樣。
隻是這時,竟有一股濃郁的烤羊肉香氣透過圍牆,十分不禮貌地傳了過來。
太監一邊把兩整隻烤全羊擡進了隔壁兵部的院子裡,一邊還大聲通報了句:“各位大人,烤全羊來了!”
“?”
周祈安擡眼看了看大家,見大家早已見怪不怪,繼續肅穆而又食之無味地嚼着口中的飯菜。
“隔壁又加菜了。”
“剛打了勝仗,正是闊綽的時候。”
“要是在幾個月前,我就到隔壁去蹭了。”
當時兵部魚貫而出,上了前線,留在京中的兵部官員也都配合着前線傳達軍報、分析戰術、供應軍需。
而當時,戶部也在舉全國之力供應兵部,兩部之間眉來眼去,配合得得心應手。
隻可惜,一個傷亡撫恤金毀滅了所有。
周祈安問:“每部的餐食标準不同嗎?”
有人解釋道:“标準相同,都是由司膳寺統一烹調的,每天菜單都一樣。不過嘛,你懂的,加了錢什麼都能辦。”
周祈安保持微笑。
吃完中飯,一轉眼便又到了放衙的時間,周祈安和各位大人一一别過便回府去了。
和昨日一樣,車夫駕了馬車來接他,不過還是停在了離宮城有一定距離的地方。
沒辦法,懷青說了,不能太過招搖。
他這兩天也觀察到了,除了一些家境本身殷實的官員,如趙侍郎,朝廷裡還有許多寒門子弟通過科考考了上來。
畢竟是中央官員,待遇自然是不差的,但沒有家族托舉,甚至還要扶持老家一整個宗族,自己在京中的日子自然便清貧了些。
比如他那位年過五十,還在做基層工作的上司張主事。
馬車一路疾馳,在将軍府門口停了下來,車夫搬下轎凳,周祈安便把着車夫的肩下了馬車。
而一下車,竟見府門旁來了一個乞兒。
這小乞兒十二三歲光景,衣不蔽體,正縮在府門前的石獅旁。石獅位于高高石階之上,而那乞兒席地而坐在地上,恰好在視覺死角,不仔細瞧還發現不了。
且這乞兒也不一個勁地跟在人身後,說“行行好吧,賞口飯吃吧!”,隻是在蓬頭垢面間,睜着一雙漆黑而又警惕的雙眼,微微含着下巴,卻又有些直勾勾地擡眼看着他。
周祈安摸了摸玉帶,發現出門沒帶銀子,說了句:“等着。”便上了石階,準備進廚房拿點吃的,再去卧房挑一塊銀子來給他。
而剛跨過府門,剛好碰見王榮端着一盤燒雞出來。
如果沒猜錯,這隻燒雞是昨天晚飯端上來過的,他撕了一隻雞腿吃,端下去後府裡下人又吃了一些,此刻雞腿、雞翅這些好吃的部位早卸幹淨了,隻光溜溜剩個身子。
周祈安便問了句:“這是要扔掉嗎?”
王榮道:“門口來了個乞兒,扔了怪可惜的,給那乞兒吃去吧。”說着,王榮跨出府門,把那半隻燒雞給了他。
乞兒怔怔接過燒雞,聽王榮說“吃吧”,這才開始狼吞虎咽了起來,沒一會兒便吃了個精光。
王榮看孩子實在可憐,又從衣襟裡摸出兩文錢來給他。
周祈安在一旁看着,說了句:“害,兩文錢能頂什麼用,買幾個燒餅就沒了,等着!”說着,進了府内,從卧房抽屜裡挑了一塊碎銀來給他。
王榮看了,總覺得哪裡不妥,但也并未阻攔。
乞兒第一次見這麼大的錢,有些不敢收,也不知這是福是禍。
周祈安又朝他晃了晃,說了句:“拿着呀。”
孩子這才收下,緊緊捏在了掌間。
王榮又問:“孩子,你叫什麼名字,是從哪裡過來的?”
那孩子道:“我叫李福田,從青州來。”
“青州?”
王榮有些驚訝,他以為是從周邊縣鄉過來的,沒想到竟是青州。
青州位于周國的西南角,地理位置十分特殊,上接北國,下鄰吳國,西接西域,是版圖上往西邊長長地凸出去的那一塊。
青州離長安甚遠,一路乞讨過來,沒有兩三個月恐怕是到不了的。
王榮又問了句:“你走了多久過來的?”
張福田搖了搖頭道:“忘記了。本來還數着日子,後來數着數着就忘記了。”
周祈安也念了句:“青州?”
怎麼感覺有點耳熟?
而回憶了半晌才想起來,他們組負責的可不就是青州的戶籍和稅收嗎?
那日朝見陛下,戶部還說青、荊兩州大災三年,今年又鬧起了匪患,可見百姓們的日子有多苦了。
王榮又問,他們家可是遭逢了什麼變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