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主事來不及潤色文筆,提筆便寫,奮筆疾書後又吹了吹,等墨迹幹透,便合上奏疏雙手遞給了周祈安道:“有勞二公子了。”
“舉手之勞而已。”說着,周祈安雙手了接過,把奏疏揣懷裡,便向中軍營帳走了過去。
營帳外有士兵把手,周祈安問了句:“大哥在裡面嗎?”
近衛道:“将軍剛剛出去了,沒說去哪裡。”
周祈安又掀開簾子看了眼,見帳内空無一人,桌上擺了一桌菜,此刻卻紋絲未動,應了聲“知道了”便離開。
營寨内,夥夫營正忙着炒菜、發飯,救完火回來的士兵們正排隊領飯,大家都已餓得不行,領了飯随地坐下便吃,各個狼吞虎咽。
又見李青從身側匆匆路過,周祈安便抓住了他道:“李将軍,你知道今天那八具屍體停在哪裡了嗎?”
“在那個那個……”說着,李青撓了撓頭。此刻他腦子裡像是裝了上百件事,忙得顧頭不顧尾,二公子冷不丁問起來,他還真沒反應過來。想了好一會兒,他才指向一個方向道,“在那個帳篷裡,有兩個士兵把守的那兒。”
“好,多謝。”說着,周祈安走了過去。
帳篷前有兩名士兵把守,周祈安問了句:“屍首是在裡面嗎?”說着,想撩開簾子進去看一眼。
兩名士兵便用刀鞘攔住了他去路,有禮有節道:“得罪了,二公子。大将軍有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屍體。”
周祈安便拍了拍士兵肩膀道:“也是。”
而正要回帳篷,準備晚一點再去找大哥說奏疏的事,便見一道身穿黑衣的高大身影走入了中軍營帳。
周祈安喊了聲:“大哥!”便追了過去。
進了營帳,見周權正背對他洗手。
周祈安道:“哥,你們最近有沒有緊急軍報要送到長安的?我們戶部也有奏疏,能不能幫我們也捎帶上?你們的馬力最快了。”
周權道:“放桌上吧。”
“謝啦。”說着,周祈安将密封好的奏疏放到了桌上,一擡頭,看到周權那張烏漆嘛黑的臉……
剛剛忙着救火,大家都手忙腳亂,沒空注意這些。此刻看到了,周祈安便樂得直不起腰來:“哥,你的臉,你的臉……黑得像鍋底!”
周權倒是一臉淡定,隻将一面銅鏡轉向了他:“你要不看看自己?”
看到銅鏡中的自己,周祈安也笑不出來了。
他今天一下午都在勸說附近居民,叫他們拿了補償金,接受房子被拆除。勸完東南那六個,又去勸其餘方位的,萬一風向一變,他們也好随時拆除,好像也沒怎麼靠近衙門啊!
他接過銅鏡看了眼,卻見自己這個臉好像比大哥也沒好到哪裡去。
“過來。”說着,周權用熱水沾濕了一條熱毛巾,又擰了擰。
周祈安不明所以地走過去,周權便一手抵着他後腦勺,一手拿毛巾幫他擦臉,像給小孩兒擦臉似的。
濕濕熱熱的毛巾擦在臉上還挺舒服,隻是毛巾黑了一大片,他的臉也沒見白多少。
周權自己也洗了一把臉,也沒洗幹淨多少,走到桌前道:“先吃飯吧。”
周祈安“哦”了聲坐下。
兩個黑得半斤八兩的人,誰也不敢再笑話誰。周祈安剛剛吃過了,但也還是陪大哥坐下,又随便吃了兩口。
今天早飯他還是和大哥、懷青哥一塊兒吃的,此刻少了一個人,沒得冷清了幾分,便問了句:“懷青哥什麼時候來和我們合營啊?”
“還要過些時日。”
周祈安“哦”了聲,又給自己舀了碗羊湯。
啟州的羊肉香,青州的也不賴。
周祈安喝着湯,又裝作不經意地問了句:“哥,王知府被發現時人雖是吊在梁上,但也不一定就是自盡對吧?”說着,又反推了一遍王知府自盡的可能性,“雖說王知府怕被朝廷查辦,畏罪自盡,燒毀了府衙裡的賬簿、書冊,想掩蓋自己的行徑……好像也說得過去。”
“但一共死了八個人,又不是邪.教組織,誰能說動八個人約在一塊兒自盡?哪怕犯了滔天大罪,此地毗鄰北國、南吳、西域,他們總有辦法逃。”
“青州這三年來壞事做盡,想必都是經這八人之手。若說王知府是畏罪自盡,那其餘七人,莫非也是王知府殺的?怕自己做的事暴露于世?但知府體格再好,一對七恐怕也……”
周祈安想了想又道:“如果是偷偷下藥這種方式,倒是有可能了。”
“但王知府人都要死了,一了百了,為何會那麼擔心自己做的事敗露,要殺七個人,還要燒毀整個衙門?有這必要嗎?”
聽他卡在這兒,周權提點了句:“可能是擔心禍及家人。”
“哦,對。”
這是個會禍及家人的年代。
罪過大了,皇帝照着族譜殺頭也不是不可能的。
這樣看來,的确無法單從動機推斷王知府是自盡還是他殺了,在其他證據顯露之前,隻能先從屍體尋找答案。隻是屍首已經燒得面目全非,恐怕也很難查驗。
他問了句:“哥,你說青州會不會有仵作?”
周權搖搖頭道:“不一定。”
長安城裡倒是有幾個靈驗的仵作,但地方衙門未必會有專門的驗屍人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