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祈安“呼—”地歎了一口氣。
這話聽得他好難受,自己的行為,卻連累得别人受罰。
周祈安賭氣似的在周權身側跪了下來。
除了罰丁沐春跟丢了人,大哥不也是想殺雞儆猴給他看,好讓他日後不敢再甩開衛隊,單獨行動嗎?
好,他認!
隻是他剛一跪下,周權便拿着書冊閑閑地走開了。
周權一邊低頭看着書,一邊向對面飯桌走過去道:“不必跪我。你從小到大做錯了事,我也從未打罵過你。除了義父義母,也從未讓你跪過誰。”
周祈安像吃了一癟,繼續跪也不是,起身也不是。
僵持片刻,營帳外的悶棍聲淅淅瀝瀝地小了下去,周祈安仍有些賭氣,說道:“我現在可以說話了嗎?”
周權坐在圓凳上,一手抱着臂,一手拿着書,閑閑地道:“我也沒不讓你說話。”
周祈安:“……”
他說一句,周權便噎他一句,每一句都噎得他嚴嚴實實。
不過帳内氣氛也些許和緩了下來,懷青知道大哥氣已消了大半,開始拿周祈安打趣了,聽了這話也在一旁偷笑。
周祈安則在内心狂翻白眼,噎了片刻,便開口放了個大招。
“我今天發現王昱仁在青州建了一座兩百畝地的倉廪。朝廷三年免稅期間,他一直在搜刮民脂民膏,這些糧食恐怕都藏在那兒。這些糧食肯定沒有入賬,入了也是黑賬,沒人知道這些糧食的存在,大哥可以抄了充公,也可以偷偷用了不走賬。我知道倉廪在哪裡,我現在就可以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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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暴雨如注,剛剛那三千人馬也不算白白集結,大家穿着蓑衣,頭戴鬥笠,營寨木門随“吱嘎—”聲響向兩側推開,大軍便策馬奔騰了出去,“策!”“策!”的聲音不絕于耳。
周權為首,周祈安、懷青跟在兩側。
周祈安的小矮馬拴在了雁息縣,他此刻騎的是周權的麒麟。麒麟行動靈敏,身材也十分高大,騎在上面整個視野都變得不同。
他第一次騎這麼高的馬,又是以當下的速度,周權回頭看他,見他沒有掉隊,兩手攥緊了缰繩,壓低了中心,雖跑得有些吃力,卻也跟得很緊,看來這一陣馬術大有長進。
奔襲了一個時辰,繞過山丘,繞到了倉廪門前,隻見門口有四名衙役把手。
入了夜,又下着雨,當夜差的衙役們也都打不起精神,正抱着刀縮在屋檐下瑟瑟發抖。而在這深夜裡,竟有千軍萬馬襲來,四名衙役面面相觑,臉上露出驚慌的神色。
這些京軍他們在街上也常常撞見,他們軍紀極好,從來也不仗勢欺人。
周權舉起了手中的金腰牌道:“欽差辦案,你們這兒管事的在哪兒?”
一名衙役起身相迎道:“回軍爺,我們管事的已經放衙回家了。”
周權問他:“會騎馬嗎?”
衙役搓着手,賠着笑道:“會。”
周權便對身後一名士兵道:“把你的馬給他,來二十人,跟他一塊兒去把這兒管事人給請過來。”
二十人馬帶着衙役出發,大軍則在大雨中等待。
周祈安體質差,已經有些受不住了。剛剛在暴雨中跑馬時,他身上熱,倒還好,此刻一停下來,雨又淅淅瀝瀝地小了下去,便更顯陰冷蝕骨。
周權回頭看了他一眼,見祈安身上有些發抖,不止祈安,其他人也不好受,他便對剩下三名衙役道:“把大門打開。”
三名衙役面面相觑,不知該開不該。
見三人不大痛快,李青大聲喝道:“這倉廪沒有報朝廷,便是私倉!你們拿着衙門的饷錢,卻在這兒替王知府守着這麼大一個私倉,百姓餓得人相食,你們搜刮民脂民膏,在這裡屯糧不放,莫非是想造反不成?!”
聽了這話,三人麻利地開了大門。
大門兩側皆是署衙,想必平日裡倉廪管理人員都在這裡辦公。
周權對周祈安道:“你先進去休息。”
這署衙容不下三千人,署衙馬廄裡也容不下三千匹馬,大家都在雨中淋着,周祈安也不想搞特殊,說了句:“不用。”
周權道:“你不是軍人,頂多是發現了私倉前來報官的帶路人,别逞能。”
周祈安:“……”
實在是很有道理呢!
周祈安下馬時四肢都有些僵了,進了署衙,身上還是止不住地抖,且越抖便越是沒精神,眼皮耷拉下來,轉眼間便想昏睡過去。
約摸等了半個多時辰,二十士兵總算把倉廪管事人押了過來。
管事人并非州府胥吏,以往隻聽王昱仁一個人的。除了這些衙役是王昱仁從衙門抓來的壯丁,其餘管理人員也一律是王昱仁自己雇傭而來。
王昱仁一死,管事人也不知道倉廪日後該怎麼辦,事已至此,又看周權拿了欽差腰牌來查抄,他整個人求生欲很低,配合度也很高。
管事人交出了兩百座倉窖的所有鑰匙,以及所有進出的文牒和賬簿。
據管事人所說,每座倉窖内儲藏着五千石糧,整個倉廪便是一百萬石糧。
他們軍營裡的糧食才隻有三十五萬石,這一下便擴充了三倍。哪怕軍隊和青州二十一萬災民每日什麼都不做,隻坐吃山空,這些糧食也夠大家飽飽地吃上一整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