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安還在昏睡,兩人便先開飯了,晚點再叫夥夫營給他下碗面。周權給懷青夾了一塊小排,自己才動筷,又問他:“今天喝了藥感覺怎麼樣?”
“還成,睡了一覺感覺好了些吧。”
周權笑道:“早上路過夥夫營,聽兩個煎藥的小兵在那兒聊,說昨晚軍醫給我們下的藥都是畜用量,難怪今天起床一點事兒都沒有。”
懷青在一旁跺腳狂笑,周權便繼續道:“我把昨晚配藥那軍醫叫過來罵了一頓,真拿我的兵當畜生治了。”
懷青道:“難怪我還沒藥到病除呢,看來是缺一劑畜用量的藥啊!”
而正說說笑笑,周祈安竟掀簾走了進來,叫了聲:“哥?”
三個人目光對視,這一瞬間氣氛便變得有些微妙,好像他們偷偷吃什麼好東西不叫他似的,偏偏今晚的晚飯還比以往豐盛。
“二公子醒啦?”說着,懷青起身給他拉了一把椅子,還做了個請的手勢,“二公子請坐!”
周祈安路過懷青,一臉狐疑地看着他。
今晚這是怎麼了,這麼殷勤?
周權給他盛了一碗湯道:“過來吃飯。”
周祈安走過去坐下,他腦子仍有些昏沉,也不大想說話,而他一不說話,桌上便倏然沉默了下來。
周祈安吃完一碗飯,又喝完一碗湯,這才開口道:“哥,我昨天看倉窖裡的糧食有股黴味,再不曬要發黴了,不如讓難民營那六千人到倉窖曬糧食吧?把他們放出去,給他們發工錢,工錢日結,讓他們靠自己吃飯。”
周權道:“好主意。這幾日也該秋收了,這六千人大部分都沒有土地,不去曬糧,也可以到地主家去做個短工,這幾日便把他們都放了吧。”
周祈安又道:“一股腦放了也不行,要把姓名,家庭成員、住址都登記下來。青壯年放出去,孤兒和老無所依的老人還是要特殊照料,不然他們難以存活。”說着,他看向周權,“登記這種瑣事,要不就交給我吧?”
“也好。”
周祈安又道:“但我需要一個筆迹好一些的人來幫我寫字。”
否則他那字迹實在是太抽象了。
懷青說:“就禧傑吧,他筆迹還可以。”
周權又道:“有了昨天那倉廪,糧食我就不問朝廷要了。但我已經寫了奏折,問朝廷要了十萬匹布給災民做冬衣。等災民身子吃好一些了,州府要動工,趁這機會,官道我也想重新修一修,這些活兒都需要人手,剛好男女都有了活計。”
周祈安又道:“等這些活兒都動了工,粥棚施的粥要打薄,除了孤、獨繼續發放赈濟糧,其他人要想吃好,就要靠自己賺取。百姓手中有了銀錢,倉廪裡的舊糧低價挂到市場上去賣,換取的銀子再拿去買修府衙和做冬衣的材料。”說着,周祈安忽然又想起一茬,搖了搖頭,“不對不對,不能低價……”
懷青問:“什麼意思?”
周祈安道:“哥,趙侍郎上回是不是說檀州今年收成很好,是個大豐年?”
周權“嗯”了聲。
看來他沒記錯,繼續道:“檀州一直以來便是大周糧倉,百姓年年都有餘糧,常常是兩年前的米還沒吃完,今年的新米就又出了。今年又是個大豐年,自然會有糧商收購百姓手中的餘糧,拿到其他州去賣。至于去哪個州,自然是哪個州糧價高,他們便去哪個州。”
青州三分之一是農田,三分之一是草原,三分之一是荒漠,因着人口少,往年靠耕種和放牧兩條腿走路,百姓吃得倒還不賴,隻是大災三年後,百姓手中已無羊可放。
青州的耕地喂不飽三十五萬百姓,哪怕日後畜牧業恢複,也要不斷有外地糧食湧入,以低價在市場上流通,才能保障底層人民能吃飽飯。
周祈安道:“過去兩年青州缺糧,外地糧商卻沒有湧入青州,是因為青州大地主們在外地糧商反應過來之前,便已哄擡物價大賺了一筆,掏空了百姓的錢包。這些銀子,現在都躺在大地主的後花園裡不流動。後來外地糧商進入,但百姓手中都沒了錢,這地兒又匪患叢生,好多糧商都遭了劫,大家不僅沒賺到錢,反而賠了夫人又折兵。”
“等等。”一旁懷青拉住他,有些疑惑地問,“這些事你都是聽誰說的?”
周祈安一臉了然:“衛兄。有時候出去吃飯,聽酒樓裡的客人、小二、老闆都聊過一些。”
懷青點了點頭,不禁對這小子有些刮目相看了。
張禧傑又端了三碗湯藥來,三人各喝了一碗,聽周祈安繼續講。
“總之這消息一傳十,十傳百,沒有糧商敢進入青州,導緻這三年青州百姓的日子更加難過。”
糧商做的是本分生意,不像衛老闆這種搞“走私”的,膽子大,路子野,懂得找镖局買镖,花錢籠絡當地勢力。且糧商薄利多銷,大部分成本都花在了腳力上,恐怕也沒有多餘的利潤分給镖局,镖局也懶得做這種窮酸生意。
“但今年情況不同。一來,十萬大軍在此,青州治安已經有了保障。二來,等幾個工事都開了工,百姓手中有了銀錢,糧商的米也就有人買了。”
“今年全國收成不錯,尤其檀州,已經到了谷賤傷農的地步。全國唯獨青州缺糧,于檀州糧商而言,青州本就是最好的選擇。我們應該給檀州糧商發出一些利好消息,吸引他們到青州賣糧。等檀州糧商一股腦都湧進了青州,青州的糧食多了,糧價自然也會往下降。”
“在吸引外地糧商湧入之前,青州的糧價不能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