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二十二時】
黑夜再次籠罩在小鎮上空。
别墅内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影。
青年每天22:00離開,第二天上午9:00回來。
神啊,希望我們不會相見于某個倒黴鎮民家中。
我雙手合十祈禱。
上帝大概是管不到副本裡的。
月黑風高夜,我和馬賽克版本的青年相遇于鎮長家中。
旁邊還有一具屍體,以及握着嘀嗒血菜刀,神情扭曲的鎮長。
“打擾了。”我幹笑,神情僵硬的打招呼。
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翻窗而逃。
打架是不可能打的,哪個正經遊客會在大半夜潛入鎮長家裡行不軌之事啊!
聽到身後鎮長怪異的嚎叫聲,以及周圍居民住宅裡陸續傳出的悉悉索索聲,我欲哭無淚。
——不過哪個正經鎮長會半夜殺人并鬼哭狼嚎啊!?
我加快了奔跑速度,整個魔幾近成為一道殘影,很快便甩開了身後身形敏捷的大爺大媽們。
象征性的抹了把不存在的汗水,秉持着“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又重新回到了鎮長家裡。
卧室裡的那具屍體已經不見了,地面上隻留下一長條已經凝固的紫色血迹,大概是死者臨終前曾掙紮着向門外扭動以求絲毫生存的希望。
我跨過血迹,四處翻找東西。
功夫不負有心魔,在床下的暗格裡發現了一本厚重的陳年日記。上面布滿了灰塵,邊角還有零碎蜘蛛網。
輕拍了兩下灰,我小心打開了陳年的封皮。
首頁是一排排清麗俊秀的字體。
快速浏覽,其中内容與那位自稱神明的少年所述相差無幾,隻是這篇用的是第一人稱,情緒表達更加激烈直觀。
也正是因為這種自帶的情感,我才能更直觀的感受到記錄者對于小鎮的惡心和厭惡。
想來也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大好青年為了小鎮居民冒險去城市,好不容易發展出頭,娶個老婆生了個孩子過上還算富裕的生活,最後還是因為為了親情、為了這個偏遠小鎮回來了。
結果呢,結果他隻是離開了一個下午,晚上回來時就看見老婆孩子的屍體——渾身上下沒一塊好肉,齧齒的痕迹刻在白骨上的兩具白骨森森的屍體!
甚至一旁正在啃食他妻子屍骨的阿婆早上還在樂呵呵的誇他媳婦長得真好看!
他恍惚的想,這個小鎮已經不再是他記憶裡那個充滿溫情與純樸的小鎮了,這是……這裡已然是地獄。那些披着他鄰居親戚皮囊的也不再是他熟悉的人,而是一個個牙龈裡夾着血肉的魔鬼。
日記到這裡已經亂得幾乎看不出原先的字迹,被水氤氲開的墨迹點綴着發皺發黃的每一頁。
顯然到這裡記錄者的精神狀态已經不是很好了。
至于後來,他帶着的那座重金求來的神明雕像會開口說話、說的什麼話他也不記得了,隻依稀記得自己木讷的點頭答應了什麼,之後便出現了一位面容完美到不似真人的少年。
至此,幹旱結束,筆記也戛然而止。
日記最後面加了一張紙。我展開大體浏覽,是一長串手寫的名單,每個字都被深深地刻在單薄的紙張裡,力度大到每筆都像是在诠釋男人的痛苦與自責。
這樣看來鎮長與鎮民似乎是完全對立的兩方。
我躺在青年家的床上,一時間竟然失語。
吃人的小鎮,毫無底線的鎮民、痛苦怨恨的受害者……
或許有所謂幕後者在後推波助瀾,或許沒有。
無論如何我開始讨厭這個副本了。
【調查進度75%】
*
這邊我翻來覆去睡不着覺,那邊一樓的房門吱呀一聲打開了。大概已經到早上九點了。
“小時吃飯了。”
青年的聲音一如往常從樓下傳來,我一咕噜從床上坐起,然後磨磨蹭蹭的将被褥疊起來——青年教的,不疊就沒有零嘴吃。
拉開窗簾,外面曬進來的陽光照得暖和和的,我舒舒服服的伸個懶腰。樓下青年又催促了一遍,這是往常沒有的,一種莫名感覺突然升起——青年今天看起來好像很着急。
這種直覺在觸碰到門把手,觸覺陡然傳來的陰森冷意時愈發清晰。
我果斷縮回了手。
那道熟悉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小時,你怎麼還不下來啊,再不下來今天就不允許看電視。”話到末尾還有種該死的詭異的甜蜜。我卻冷不丁打了個寒顫。突然想起來的事讓我手腳有些發涼——明明至今都沒跟青年互換過姓名,“他”又是怎麼知道我姓時的?
寒意順着冰冷的地闆往上攀爬,我不自覺地向後移動了幾步。
那道詭異聲音的主人仿佛察覺到了我的動作而陡然變得尖銳刺耳,如同指甲撓玻璃般的恐怖噪音直破雲霄,“時無序快出來呀,快出吃飯呀,快出來呀!出來!!!”一道道與青年相似卻不同的聲音此起彼伏的叫嚷着,頗有種惡鬼索命的恐怖氛圍。
說到鬼,青年家擺放的電視裡有不少恐怖片,我這幾天打磨時間時看了幾部。
嗯,現在覺得房間裡很熱鬧,床下衣櫃窗簾後好像都有人。
我又往被子裡面縮了點。
正當我默念我是一隻縮頭烏龜時,身後窗戶突然傳來砰砰的敲擊聲,那氣勢,那架勢,敲得我差點心髒暫停。
我回頭,一眼就與那個兩頰癟進去的老太太對視,那雙爬滿紅血絲狀蠕蟲的眼睛此時被緊緊擠壓在閉合的窗戶上,一眨不眨地看着我,從眼眶爬出的蠕蟲被巨大的眼珠子擠碎,在玻璃上留下密密麻麻的褐色斑點,瘆人又惡心。
而老人鼔裂開肚子上數道很深的口子,裡面的内髒腸子漏的到處都是,不少貼在玻璃上,幹癟發紫的皮膚上鼓出的膿包一個接一個炸開,黃褐色膿水疊着發濁的血液濺在窗戶上,又因為重力緩慢下滑,留下黏膩黃痕。
我看見她裂至下巴的嘴一張一合,幅度極大,以至于口腔裡的血肉殘渣一清二楚。
她在說,時無序,快開門呀。
一邊說,一邊大力晃動那扇緊閉的窗戶。
我:“…………”
剛剛擔心早了,現在才是心髒暫停。
我幹嘔了一下。
我說怎麼有種散不去的窒息腐臭味,原來是從這個死老太婆身上傳出來的。
真,死老太婆,死得透透的那種。
平複了一下怦怦直跳的心髒,我選擇眼不見心不煩躺床上睡覺。
——那倆東西正是因為都進不來所以才一個勁催我出去,如今在室内待着除了臭和吵外至少不會遇到什麼緻命的危險。封閉嗅覺後又是個睡覺的好日子。
這回我真的睡着了。
而且睡得還有點沉,甚至還了個夢。
因為我好像看見青年正站在床頭滿臉探尋的俯視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