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矢抹去濺上臉頰的血點,目光從倒下的疏影挪向不遠處正在奔來的兩人。
他的衣衫被劃破了好幾個口子,胸前剛剛幹涸的殷紅随着他的動作又開始變得濕潤起來。
伏矢提起槍,準備給疏影補一槍。可還未等槍尖觸上少女,就有比他更快的劍挑開了長槍。
闵子章瞳孔已經豎了起來,眼角鱗片熠熠閃光,周身缭繞着一股古老的氣息。他劍如雨般細密無痕,又如遊龍般不羁。
伏矢有些招架不住,硬生生被他逼退了好幾步。
在兩人又一次對打上的同時,扶光在少女沉眠的血泊旁蹲下,伸手觸上了她的眉心。
【…東君?】系統聲音顫顫。
“沒事,這隻是一具傀儡罷了。”他收回手,語氣相當肯定,“她已經回去了,回到蓬壺了。”
“事已至此,比起這個…或許上面更值得注意。”
他看向石廳穹頂。
另一邊,伏矢在連退幾步後,以手臂受傷的代價強行中斷了闵子章的攻勢。
他無光的眸子盯着青年,吐露的話語帶着鋒芒,“小子,這城主分明也想殺了你。”
“你何必這般為了她出頭?!”
聞言,闵子章卻是冷笑,“一碼歸一碼,比起疏影、顯然你更危險。”
“再說了,我這也算自保,不是麼?”
闵子章說得沒錯,伏矢是不可能讓他們活下來的。所以他必須先制服伏矢,哪怕是為了自己。
青年握劍,裹挾着冰霧水汽就要再次進攻。
伏矢咬牙,他早已意識到哪怕是在占據地利的複現空間,他也打不過闵子章。
實力這般強勁…該說不愧是天空特使嗎?
還是說是因為這人是雲螭族的!
他已經認出闵子章的種族了,他打包票,這人百分百是雲螭族的!
伏矢真的恨死那群龍了,無論天賦、能力還是容貌都過分超群,以前是這樣,現在還是這樣!!
他打不過,但他更不想死在這裡,他的任務可還沒完成呢,更何況……
伏矢望了一眼石廳中央的木架。即使此刻塵土飛揚、碎石迸濺,那卷軸依舊在月相圖的庇護下完好無損,一塵不染。
清規桂輪在上,我已宣誓,不讓任何溷濁
污染您的清輝。
我會以血捍衛您的榮光。
我會驅逐所有貪婪的鬣狗。
他默念着,運轉咒式感受着同伴的方位,同時以他最不擅長的話術試圖影響闵子章的意志——
“那你知道是什麼人給我圓魄樓下的委托嗎?”
“知道那委托附帶的情報又是什麼嗎?”
“知道為何我們甯可直面蓬萊、甚至元宮靈緒的威光也要殺了蓬壺城主嗎?!”
伏矢嗤笑,“什麼都不知道的人還敢妄稱我等不義!”
他提槍迎擊,胸膛不斷滲出血來,“倘若你們是想要保護蓬壺的義士,我等又緣何不是?!”
“要知道,蓬壺古城早已淪陷于異度空間,城主之位也早已易主。”
“現在坐在那位置上的,不過是災厄化身的冒牌貨罷了!”
“九域衆生皆知,元宮共令災厄盡斬,那麼在下的行迹便是無疑的正道,更是要救蓬壺于水火之中——”
男人言之鑿鑿,句句犀利,言辭暗含深意。
在他最後的話音落下之際,石廳頂部傳來微不可聞的、似要崩碎的聲響。
下一秒,碎石飛濺,穹頂傾圯,有天光透過裂隙照射而下,數道人影自空中墜落。
伏矢再也說不出話來,他驚愕地看着被擊碎崩解的石室天頂,看着那墜落的人影和石塊,看着那落石墜落的方向——
赫然是圓魄聖物·桂宮卷軸!
伏矢臉一下就白了,他抛下配槍,不管不顧地強行運轉咒式,一個呼吸的時間都不到就瞬移到了卷軸身旁,直接撲了上去。
此身當護月上榮光,萬事萬物在所不惜。
在隕于落石之前,他不知為何竟感覺短短的幾秒尤為漫長,亂而茫然的腦中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在月前的宣言,以及自己苦苦尋覓的道路。
…也許,在這瞬間,我也能算上是銀月的騎士吧?
如果能得見一次您的榮光就好了,如果您能感受到我的忠誠…不,不,我不求這個。
我求倘若…倘若您真的尚未隕落,是否能睜眼看看這荒誕的世界?
世間鳴唱着血色的哀歌,遍地皆是生靈塗炭。
…銀色的月相桂輪啊,求您、救救和我一樣的人,救救九域吧。
伏矢整個人壓在卷軸上,顫抖的眼簾下瞳眸黯淡無光,其身不斷有殷紅滲出,染紅了木架,也染紅了月相圖。
扶光仰頭,天光刺痛了眼眸,在模糊又散着光暈的視線中,他看見白榆幾人和其他暗殺者墜落的身影。
天空中,埃莉娅握着魔杖,聲音被風蓋得模糊不清,似乎在念着什麼咒語。
“沒有人該死,至少是現在。”
他輕聲道,從血泊旁站了起來,手中長槍翻轉,槍鐏狠狠地砸在冰面上,裂痕蔓延。
他睜眼,鎏金的豎瞳熠熠生輝,展開的耳羽寸寸染上赤金,銀白的長發中有金絲浮現。
“我承認,此地當是鏡面的世界。”東君道。
于是此方空間的規則被改寫。
于是冰面化身冰鏡,将一切容納入身。
石廳地上、空中的所有人瞬間消失,獨留落石與坍塌的石廳共赴大地,砸出朵朵冰花。
…
在現實與鏡面的間隙中,有誰睜開了眼,那眼本該是銀白的,此刻卻暈着不詳的朱素之色。
〖……九域……〗
〖……我不能…〗
〖………………〗
〖…世界…世界…〗
〖…夙夜……瞑瞑〗
祂又閉上了眼。
不甘且悲傷地。
…
埃莉娅睜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