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月不見周徹安,眼前的人消瘦得厲害,臉頰凹陷,不見絲毫血色,疲憊的雙眸露出一絲驚喜的目光。
将宋知钰上下打量完,确認沒出事,周徹安松了口氣,“可算是見到你了。”
宋知钰微微一愣,“你怎麼……”
“沒事兒,我和家裡斷絕關系了。”
他說得雲淡風輕,但宋知钰知道過程肯定沒有這麼簡單。
第一次見到周徹安時是在大街上,幾個小孩逼迫他爬狗洞,把他當馬騎,還将饅頭扔地上讓他去撿,在他去撿時那群小孩又一腳踹開他,把饅頭扔進了狗盆裡,逼迫他與狗同盆而食。宋知钰替他打走了那幾個孩子,又悄悄遞給了他一塊餅子和幾兩碎銀子。
也是這時,他才知曉并不是每個人家裡都像他家一樣爹娘恩愛,兄弟和睦,兄弟阋牆的事情在京城比比皆是。
一來二往,兩人漸漸熟悉,直到後來他去了應城,才斷了聯系。
周家雖然待周徹安不好,但還不至于将人趕出家門,多半是因為周徹安得罪了蕭寒硯。
宋知钰喉頭發緊,借着衣袖遮掩遞了一袋銀子過去,壓低聲音,“我在書院外有一座二進的宅子,你搬進去住,我也可以去那裡找你。”
周徹安沒惡意推脫,道了聲謝就收下了。
見他坦蕩的收下了銀子,宋知钰心頭的愧疚才少了幾分。
周徹安擔憂的看着他,“你還好吧?我前些日子去蕭府沒見到你。”
“我沒事,你看我現在不好好的,還能來參加期會。”宋知钰壓低了聲音。
周徹安點頭,見四下無人注意這裡,輕聲開口,“我這段時間去打聽了,跟着商隊一路南下可以避開檢查。江南水鄉是個好地方,你去那裡躲着點官兵,過上幾年,等蕭寒硯倒台後再回來。”
隐藏下衣袖下的手指微微蜷縮了兩下,宋知钰心裡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沒想到周徹安如今都這般處境了,還在惦記着他。
未等他回答,周徹安的聲音繼續傳來,“我悄悄聯系了一支商隊,這家商隊每次都會請镖行的人押镖,那家镖行老闆的哥哥曾經是宋将軍手下的兵,他一定會護你安全的。”
宋知钰聲音緩慢,“不用了,我暫時不打算離開京城,多謝。”
“你……”知道他心中有放不下的執念,周徹安歎了口氣,最終也沒再勸了。隻盼着他能圓滑一些,莫要和蕭寒硯對着幹,這樣也能少受些苦。
宋知钰聲音低沉,似是在喃喃自語,“反正也不會有比現在更糟糕的了。”
見他想起傷心事,周徹安也無法再繼續說下去,轉而說起了幾個月前他被送進蕭府的事情,“這件事可能和喬潛脫不了幹系,但喬家一向以蕭寒硯馬首是瞻,很得他信任,聽說蕭寒硯還為了喬潛滅了曾經的戶部員外郎滿門。”
宋知钰身子一僵,他隻知道喬潛對他不滿,沒想到中間還隔着這件事。
那喬潛又何苦将他送到蕭府,直接讓人殺了他不是更痛快?
南山書院不缺喬潛的走狗,他沒必要親自動手。
喬潛也在方才那群譏笑諷刺他的那群人裡,雖然一句話都沒說,但那蔑視的眼神卻讓他更加難忘。
周徹安接着開口,“我懷疑蕭寒硯可能早就盯上你了,故意讓喬潛這麼做的。”
細細想來确實有疑點,本以為陳夫子會直接綁了他送去蕭府,沒想到半路殺出個喬潛來。喬潛這人道貌岸然,表裡不一,怎麼會親自将他引去靜室?豈不是将把柄往别人手裡送?
但若是蕭寒硯察覺到他的目的,擔心出了什麼岔子,讓自己的人來動手,這便說得通了。
宋知钰咬緊了後槽牙,本以為自己的計劃天衣無縫,沒想到是蕭寒硯暗中動了手。
安撫好周徹安,宋知钰隻覺心裡堵着一口氣憋得慌,尋了個由頭去沒人的地方逛逛。
一直以來他刻意逃避的那個問題如今就出現在眼前,若是揭開這層紗,結果和他所預料的可能完全不同。
不知不覺走到了靜室之外,期會期間少有人來此,倒是一個不被人打擾的好地方。
宋知钰剛在亭子坐下,就見喬潛過來了,顯然是沖着他來的。
知道避不開,宋知钰便沒起身,“喬公子好雅興,不去講演辯論,反倒是和我這個閑人一樣賞花。”
喬潛是蕭寒硯的人,他無需再裝。
平時隐忍至極的人突然針鋒相對,喬潛并沒有多意外,他上下掃了宋知钰一眼,眼神不屑,像是在打量什麼物件兒一般,随後發出一聲嗤笑,“你就是憑借這張皮囊爬上了蕭大人的床?”
這話說得極為輕佻,宋知钰一個滿門忠烈的侯爺,在他口中竟然如同那些賣身上位的娼妓一般。
宋知钰漫不經心的打了個哈欠,語氣懶散,“是啊,就憑着這張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