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沈問是用什麼法子将宋舟诓騙出去的,又會用什麼法子處置宋舟。按照何洵的話來說,如今這個假“宋舟”就是沈問的人,但他們在一起相處了那麼久,不可能絲毫感情也無。人是沈問動手殺的,但卻是他設計的。
宋舟死後,沈問必定會更加小心謹慎,對于徹查應城慘案來說更加不利。他的調查一直聚焦在應城等不到的援軍上,但他清楚單是這一點不足以導緻慘案的發生。被調換的糧草、不合格的兵器、城内突然出現的火油、被堵住的暗道、被接走的何洵,樁樁件件都是疑點。
最大的疑點是——軍中不乏武功謀略皆在他之上的人,但那些人卻全部葬身火海,偏偏他逃出來了。
宋知钰鴉羽似的睫毛輕閃了兩下,眸光晦暗不明,“喬潛也去了?”
蕭寒硯側眸,嗓音溫沉,“去了。”
宋知钰下意識脫口而出,“你怎麼不去?”
“我為什麼要去?”蕭寒硯停頓片刻,冷淡道,“你懷疑我?”
衣袖下的之間輕蜷了兩下又松開,長睫下一片陰翳,宋知钰心亂如麻,在這一瞬間竟然起了坦白的沖動。
若是蕭寒硯在四年前問出這句話,他一定會毫不猶豫的否認。但着四年内有了太多的變數,他内心那條漂浮的小船承載了太多太雜的東西,那些雜物讓小船失了方向,強拉着他走上了一條未經開拓的小徑。
不等他開口,蕭寒硯繼續解釋,“别聽你那個侍衛瞎說。”
宋知钰怔愣片刻,沒想到他說的懷疑是這個。
在和阿墨談話前他特意觀察過周圍的環境,沒有地方可以藏人,那蕭寒硯又是如何得知的?
掩去心中的驚訝,宋知钰吞咽兩下,“沒懷疑你。”
大多數人都去林子裡狩獵了,其餘人也聚集在營帳周圍,馬廄這邊倒是難得的清靜。午膳時間蕭寒硯直接讓人将飯菜送過來了,宋知钰心裡揣着事,沒什麼食欲,隻吃了幾口。
宋知钰喜靜,不喜歡人多的地方,兩人就在馬廄附近散步,談論起了朝中動向。
比如啟靈帝最近又罷免了幾個世家弟子,沈問在暗中拉攏朝中的幾位将軍,方慎行在忙着肅清科舉的作弊風氣。朝堂之上三足鼎立,沉疴已久,牽一而發全身,大家都是在小範圍内折騰,誰也不敢當這個出頭鳥。
沈問忌憚蕭寒硯手握重權,但啟靈帝卻隻提防着沈問,畢竟一個身體殘缺沒有子嗣的人要皇位能做什麼?
最讓百姓喜聞樂見的一件事是——盛大将軍擊退胡人,不日就将班師回朝了。
回京後宋知钰一直刻意回避接收與應城有關的消息,但偶爾也從旁人嘴裡聽說了幾句,盛雨霁率兵北上,不過短短數月就擊退胡人,不但奪回了應城,還将多年前被胡人占領的幾座城池一并奪回來了。
如今已經有百姓陸陸續續的搬往應城,一年前那座在烈火中消失的城池被修整好,又将恢複繁華熱鬧的景象,那片土地上幾十萬具枯骨不過成了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在幾年前宋知钰還是一個聽從命令的士兵,指哪兒打哪兒,不會想得這麼多。但自從應城事變後,他變得越來越敏感多疑,懷疑起身邊的每一個人,就連阿墨都被迫同他交過手。
一年過去了,他漸漸學會收斂自己的情緒,将自己保護在軀殼之中,借助旁人之手來達到自己的目的。
沉默半晌,宋知钰倏然開口,“盛将軍還有多久回京?”
“半月左右,你想見她?”蕭寒硯問道。
為了驅趕胡人,盛雨霁在應城附近安營紮寨一年有餘,是除了宋家人以外最了解應城情況的人了。
應城城的大火足足燒了三天三夜,火滅後城中一片荒蕪,城中的屍體也是盛家軍收拾的。
宋知钰點頭,“想,不知到他會在京中待多久。”
盛雨霁手握重兵,此番回京隻為慶賀,皇上不會讓他在京中待太久。剛回京時盛家必定門庭若市,輪不到他去上門拜訪。
“應當會待上幾個月,皇上有意為他指婚。”
“指婚?”宋知钰嗤笑一聲,“盛将軍今年不過十九吧?剛打了幾次勝仗,皇上就坐不住了?他屬意誰啊?”
蕭寒硯總覺得他話裡有話,答道,“昭陽公主。”
“昭陽公主乃中宮嫡出,是啟靈帝最寵愛的一個女兒,他也舍得?”宋知钰蹙眉。
蕭寒硯垂眸,“和權力比起來,一個女兒算得了什麼?再者,昭陽公主聽聞盛将軍的事迹後,對此事并不反對。”
身為皇家的公主,婚嫁自己是做不了主的,比起那些外嫁和親的公主來說,嫁給一個聲名顯赫的大将軍可以說是最好的選擇了,也難怪昭陽公主不反對。
啟靈帝想要收權,手中無能用之人,在朝堂之上處處被掣肘,隻能用這等手段了。
小桂子急匆匆的前來,“主子,前邊兒出事了。”
宋知钰立刻接話,“宋舟死了?”
“宋舟死了,但……但那群雜碎嫁禍給主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