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晚想作解釋，素還真卻覺得接下來的話由他來說更為合适，清香白蓮已然半身血污，隻是身上之傷也不及心中之痛。

“魔魁蛻化人形的七天，是他最虛弱的時刻，一旦錯失機會，要殺魔魁就難上加難了，隻是千算萬算……未料到魔魁竟會提前出關，阿晚原來先行海鲸島一步設下縮地之陣，見我入血池與魔魁決戰，撼宇神劍在手仍舊不敵，也跟着跳入血池，以最後靈力支撐我克制魔魁，将其斬殺。”

素續緣原原本本消化這段話，忽然想通某一關節，泛紅的雙眼對上父親尋求答案。

見親子如此，素還真強自按下痛苦，将實情告知，“阿晚服食過聖果，靈力中自然也蘊含了克制魔魁之力……”

竟真是如此，若不是懷中還抱着虛弱的阿晚，素續緣真要脫力。

原來那個夜晚的素還真還有沒說完的“隻是”——“隻是”時間緊迫、“隻是”素續緣負傷在身，“隻是”靈藥取回也不知有沒有效果……

隻是她已心有必死之志。

那個夜晚的阿晚對素還真說的是，若時局不妙，她可将剩餘靈力全部用出，素還真自然是反對的，至于反對的理由……

阿晚反問他，是因為她是魚族遺孤，而素還真欠着魚族三千六百條性命，不可背信棄諾，還是隻因為……她是她？

從沒想過這個問題的素還真，竟被問住了，阿晚見狀又舉出另一個例子，讓素還真全身一顫。

“譬如說金小開，所行惡事罄竹難書，你不為受害者主持公道，還願意屢次救他的原因，隻因他是葉小钗之孫？”

素還真無言辯解，意味着阿晚字字誅心。

“素還真，神魚當年願借你吸雷針是她之事，勿将祖輩恩澤加諸于我，若我真的為除魔而死，墓碑所刻之名，我隻希望是“江予晚”三字，而非誰的後人或是朋友妻子。”

語罷阿晚又輕松調笑道。

“再說了，事情還沒到萬不得已的那一步嘛。”

……

事情真到了萬不得已的那一步。

開頭也說過，阿晚早過了想拯救世界的年紀，人生目标隻是想悠閑養老而已。

可悠閑養老也得有安穩的大環境支持才行，霹靂苦境百姓零點刷新，死掉一茬又接一茬，就算名人如亂世狂刀，也會在退隐後重新被卷入江湖腥風血雨，最後愛妻慕容婵也死于亂軍之中，一屍兩命。

合修會，齊天殿，三教聯盟，八德聯會，無極殿……

這個武林誰做大都可以，魔魁也不是不行，當阿晚上島設陣後被非凡公子所擒，因顧念她曾救治非常女，而問阿晚要不要倒戈魔魁的時候，其實阿晚是猶豫過的。

如果魔魁能給她提供一個适合養老的環境，那抱誰的大腿不是抱？幹嘛非要抱素還真的。

于是她多問一句魔魁的治世理念，得知魔魁已經血洗了當初反對他的勢力宮左.派，又準備再生皮肉後大舉進攻玄都。

阿晚慫了，她還是繼續抱素還真的大腿吧。

在素還真與魔魁之戰難分勝負時，阿晚甩開守衛躍入翻湧的血池，成為壓動天平橫梁的最後一個砝碼。

後續劇情會變成如何，不是她一個死人該想的，左右都是一死，阿晚隻想盡力救下她想救之人。

海鲸島上，素還真帶離其他戰友出島療傷，阿晚伸出手掌，虛虛地撚了幾個手印，四溢的靈力漸漸在素續緣眼前化出實形。

素續緣虛抱着她，實是她半邊身子已經趨近透明，他難以置信。

“……那些玉扣，原來是……”

“續緣，我之前說過要送給你最滿意的作品，這個一定是最滿意的，我專門做成錦鯉形狀，轉發可以……不是，時常佩戴可以有好運，續緣，你戴着它要平平安安的，這樣至少可以再多陪你一段時間。”

他低頭看向玉扣，紅白相間的紋路，還有她說要刻下的“江予晚”三字。

……天下無不散之宴席，可以的話，生離或是死别，她都希望素續緣再也不要經曆了。

流螢越散越多，幾盡将夜空照亮，最後一點孤光在素續緣的身前輕觸了觸，随即散落黑暗，再尋無迹，此時雲散霧開，頭上是明月清風，耳畔有水浪泛泛。

等到天光熹微，魚肚泛白，掌心玉扣由溫熱轉涼。

素續緣枯坐岸邊許久，心裡才有點明白，再不會有人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