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貝殼遮擋胸部,肚臍上挂着珍珠,妖氣全無,一頭如水藻般的深藍色長發,麟光閃爍的大魚尾,美得不可方物,不像是曾經的錦鯉,她完全變了樣。
“塘西,你飛升了?”
“是呀!”
陸雪緣耳邊轟隆一聲,仿佛高屋建瓴盡數坍塌。
她屬實沒料到,看似吊兒郎當的錦鯉,竟然能在短時間飛升,這天賦,娘胎裡帶的吧?
沈塘西給她撥着發絲上的水珠,“你啊,總是做這些危險的是,朝陽宗是什麼地方,就敢進來,要不是本仙女,後果很嚴重!”
可觸碰到皮肉的一瞬,她驚住了。
“原來如此,用了隻死貓妖做傀儡,難怪趙宗主抓不到你。”沈塘西道,“雪緣,你的本體藏在哪裡?”
“外面有個狗洞。”
“噗,哈哈哈哈哈哈,能屈能伸,是你沒錯了。”沈塘西道,“你來這裡做什麼?”
陸雪緣摸着胸口一沓符咒,說:“我想拿焚燒房裡的賬本。”
“這點小事,根本不需要那麼麻煩,我幫你。”
仙人确實比凡人修士高一個台階,沈塘西随意施法,便可隔空取物。
“你看,這樣多輕松,比你一個凡人硬着頭皮去搶要容易的多。”沈塘西把賬本塞給陸雪緣,“你的本體受傷了,撐不了多久,萬一被趙宗主發現,不就完蛋了。”
陸雪緣看着沈塘西,笑了笑:“多謝了。”她數着手裡的留音符,皺了皺眉:“還有一件事。”
沈塘西問道:“什麼?”
陸雪緣和沈塘西大體講述了事情的經過,她說:“我哥的金丹。”
“你哥?“沈塘西驚道,“你哥不是死了嗎?”
陸雪緣搖搖頭:“趙宗主,他可能帶在身上了。”
“你又要接近他?”沈塘西不明就裡,突然道:“對了,我方才在錦鯉池看到了幾個伶人,正在讨論朝陽宗今夜宴請上賓,好像要切割什麼金丹,你不如,混進去?”
以伶人的身份接近趙宗主,然後從他身上……
陸雪緣沒有說話,也隻有如此了。
半個時辰後,少女披着鲛紗,頭戴珍珠,頸部是一顆七彩的鱗片。
她混進了隊伍,五指撫摸着長桌上擺成排的器樂,千挑萬選,抱起一把琵琶,撥了兩下琴弦。
伶人們白紗覆面,即使遮住下半張臉,依然能看到眼裡滿滿的絕望。
“宗主到底想做什麼啊,非讓姐妹們為他演那個民謠,好像是叫《古安太子妃》,這麼邪門的戲曲,從小師娘也沒有教過我。”
“我在江湖畫報裡看到過,據說講的是一個女子搶了公主的夫君,還勾引太子的故事。”
一個伶人翻開冊子,說:“可是方才樂師說了,我們要按照這個文稿來演。”
“什麼?”另一個伶人忍不住了,“讓我演這種女子,還不如殺了我!”
陸雪緣捏住兩根弦,狠狠一撥。琵琶聲如玉珠走盤,氣勢磅礴又飽滿。
“古安太子妃讓我來演。”
*
在宗主屋裡,一隻嗜血蝙蝠發出模糊不清的嗚聲:“我奉魔宗師之命,前來查看香爐神君的容身之處。”
土地财主撕下臉上的人-皮面具,露出大片燒傷。
“我的人已經布下機關,隻要陸雪緣的身體踏入朝陽宗,她就會被抓獲。”
這是輪回香裡的模樣,如假包換的趙宗主,趙曳。
嗜血蝙蝠說:“當初香爐神君被龍鼎廢去法力貶下凡間,此時的她是最好控制的,你跟她那些私人恩怨,還要處理好,記住,不許傷她性命。”
趙宗主:“是。”
“黑蓮邪種已經煉出三顆了,一顆在宗師手裡,另外兩顆,你和霁安殿下一人一個。待第七顆邪種誕生那日,宗師便可一統三界。如今景王殿下已經中了邪種之毒。他身上的毒,天上人間都無能為力,隻有一種神器可解。”
說完,嗜血蝙蝠飛走了。
趙宗主來到浴缸前,灑了一把魚食,卻沒有注意到,浴缸裡多了一條魚。
陸雪緣借口如廁脫離了伶人隊伍,身後的水聲咕嘟咕嘟,她回眸,蓮花池面出現一道水柱,錦鯉擺擺尾巴,化成仙女。濕漉漉的墨發滴着水,後頸散出淡淡的花香。
沈塘西趴在陸雪緣耳邊,叽裡呱啦說了一通。
“這蝙蝠有何來曆?”陸雪緣疑狐地看着她,“竟然知道如此神器可醫治秦熄的傷。”
“此物生長于南洋,是魔域的東西,生長在南洋。”沈塘西道,“那蝙蝠親口告訴趙宗主,隻有找到它,才能為秦熄解毒。”
隔着一條人魔邊境,南洋與凡間緬因山接壤,是魔域的三大家族之一的魔鄉,那是個令人聞風喪膽的地方。
畫報上記載過,三界中曾有許多修士、仙人、妖精不幸流落南洋,從此銷聲匿迹,極少有逃出來的。即便逃出來,也是魂魄不全,心都被挖空了,與廢人無異。
陸雪緣靠在紅牆上,伸手戳了個破洞,透過窗牗,正好看到屋裡這一幕。
趙宗主覆上新皮,遮擋住猙獰的燒傷,變成了另一副面孔。
沈塘西:“雪緣,你怕了嗎?”
陸雪緣:“魔族為何要害秦熄?”
“大概是阻止他曆劫吧。”沈塘西用彩色鱗片梳着頭發,姿态悠然自在。
一個上神官誕生,凡間會立起一座座神像,無數廟宇将為他搭建,注定要分掉大量香火。
畢竟三界那麼多虎豹财狼,為了争權奪利,什麼缺德事都能幹。
陸雪緣笑了笑,說:“若是真去了南洋,秦熄一定會将我帶在身邊,必要的時候,用來做人肉護盾,等拿到了他想要的,就會把我丢在那裡。”
“不會的。”沈塘西仙女般嘟起嘴,吐掉口中咀嚼的鲛仙珠,“秦城主對每個下屬都很好,不會那麼狠心的。”
陸雪緣一怔:“塘西,聽你這話的意思,好像你比我更了解秦熄?莫非,你有什麼事情瞞我?”
沈塘西立馬捂嘴,意識到自己露餡了。
“你是如何飛升的?”陸雪緣語氣冰冷,沉沉的聲音有些壓抑。
錦鯉仙女呆呆地眨了眨眼睛,又抹抹唇角的珍珠粉,拉着陸雪緣的手。
“當然沒有啦,你别多想,我遇到了一個高人做師父,他給我找了個福地修煉,其實飛升也沒那麼困難,隻要掌握方法……咦,你的指甲怎麼流血了?”
陸雪緣猛地抽回手,護在胸口,“沒什麼,是我不小心。”
她心亂如麻,也懶得盤問沈塘西,便由她去了。
從理智上說,她不能讓城主出事,應該幫助秦熄渡過難關。
可是換個角度想,秦熄是神官,她是魔修,神魔親疏有别,反而是魔族更像避風港。
為何不借此機會,留個後手,免得被秦熄榨得骨頭都不剩。
如今陸沉棠生死不明,她傍着秦熄,無非就是為了升官發财,尋求好的修煉環境,這些不僅能幫她報仇,還能給她尊嚴。
不必再像曾經那樣,做花魁出賣色相,取悅那些猥瑣的男人。
“雪緣,你在想什麼?”
陸雪緣閉上眼,歎了口氣。
“秦熄的事情,我考慮考慮,塘西,你先離開這裡吧。”陸雪緣看着被自己戳破的洞,眼眸陰鹜:“既然他就是趙宗主,今晚,我要讓他顔面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