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東宮沒有人敢睡,天剛剛蒙蒙亮,張寒英換了身素服帶着人去了安喜宮,頭上也隻戴了兩根銀簪子。
安喜宮已經挂上白布,一片素裹中皇帝身上的明黃色就格外的亮眼,張寒英心中一驚,沒想到皇上竟然一直都守在這裡,這要是被太後看到,怕是要氣病。
皇帝陰冷地眼神仔細打量了她好一會兒,可能是滿意她的穿着,才語氣溫和一點道:
“來了?去上柱香吧,她往日最是疼愛你們了。”
說完皇帝又嗚嗚哭了起來,張寒英身為兒媳也不好去寬慰,隻好幹巴巴說了聲:“父皇節哀。”
劉全也不能讓小輩看見皇上如此失态,揮手讓人領着張寒英去了後殿。
貴妃無所出,跪在那裡守靈的是她宮中的宮女,劉進正準備去給她點香
“我來吧。”張寒英想起她的音容笑貌,眼淚就流了下來。
她接過劉進手中的清香,親自點燃插在香爐中,準備跪下,衆人驚呼,按禮制她是太子妃,是可以不跪的。
張寒英擡手讓他們退下,除去這些名分,她也是長輩,就沖着她對朱然年幼時的幫助,她也能受此一跪,如今朱然在西北,不能親自送貴妃最後一程,就讓她替他完成吧。
禮畢後,春紅扶着張寒英起身。
“我想去看一眼。”
春紅有些猶豫,昨日太後就不讓她們來,如今已經封棺,她怕吓着太子妃。
但張寒英堅持,她也不能反對,也不知道是香燭味道還是棺木漆味,很是不好聞,也不知道是不是狐疑生暗鬼,春紅總覺得自己甚至問道了屍臭味。
阿彌陀佛,貴妃娘娘恕罪
張寒英繞着棺木走了一圈,有些難受,她伸手想摸,可被春紅阻止了,她也沒有堅持,其實她心裡也有些害怕。
這就是貴妃娘娘的一生了嗎?
門口有人通禀獻王和獻王妃到了,張寒英擦了擦眼淚走了出去。
她沒有留意到帳幔之後有一雙眼睛一直在注視着她。
回到東宮,張寒英讓人去給朱然傳信,雖然宮中定然也會給西北傳信,可東宮的信能快一步,也能讓朱然早一步回宮。
她總覺得今日皇上太過平靜了,心裡不安,之前貴妃重病,皇上都跟着病了一場,如今人沒了,他能這麼冷靜?
總覺得皇上要做一些驚人之舉了,之前礙于太後和王皇後,貴妃生前不能封後,皇上怕是要追封了。
皇後還在,皇上卻要追封一個“奸妃”為後,朝堂定然會震動,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果然,在皇帝辍朝三日後第一個早朝,他就讓禮部準追封貴妃為皇後,朝臣們自然不同意,可能他們也早就料到了,一個個準備充足,引經據典駁斥着皇帝的要求,聽說皇上當場被氣暈了過去。
可皇上心意不變,醒來後的就讓人拟了旨意,也不和大臣們商議了,可旨意被内閣封駁,皇帝氣的狠狠貶斥了幾個官員。
可這些朝臣們還是不松口,有些禦史竟然彈劾起了已經去世的貴妃和丁家,把他們的行的劣事又一件件搬出來說。
這是讓貴妃死後也得不到安甯,更别說殊榮了,皇帝氣的更厲害,連早朝都不上了,起不了身,如今朝政都積成堆了,皇上也不批。
朝臣們見此也跪在前朝,一副死谏模樣,誰也不肯讓步,劉全沒辦法隻能親自帶着葉首輔去看望了皇上,像他證明不是皇上故意不處理朝政,而是真的病的起不了身。
朝臣們急了,皇上病倒了,這朝政總不能不處理吧,有人就提議可以讓獻王幫着處理,他之前也幫皇上處理過。
可也有大臣反對,獻王理政名不正言不順,再說之前畢竟是陛下主導,獻王隻是幫着處理,如今可是獻王單獨理政,還是要把太子殿下從西北叫回來才行。
那太子殿下就算是要趕回來也要半個來月呢,難道這些日子朝事不處理了。
衆位大臣一時無言。
張寒英一直留心着這些事情,自然也聽說了,她也知道朱然趕不回來,她的信恐怕也才剛到,就算他立馬出發,也還在半路上。
可獻王一旦沾手了朝政,他還有皇上的寵愛,等太子回來,恐怕局勢已經發生了變化。
該怎麼辦?
去求太後?可這是政事,太後也不能幹涉。
首輔葉世向是太子老師,他應該不會同意獻王理政的。
“太子妃,葉首輔同意劉閣老的建議了。”劉進急匆匆進來報心,臉上有着驚慌。
怎麼會?這劉閣老就是提議獻王理政的大臣,可葉首輔怎麼會如此輕易就同意了。
可很快張寒英就想通了,也是,站在葉首輔的位置上,獻王理政根本影響不了他什麼,甚至還能進一步加深太子和他們的聯系,要壓制獻王太子就離不開他們。
都是一群老狐狸!
朱然不再京城,她該怎麼辦?
張寒英第一次痛恨自己之前的日子過的太安逸了,如今出了事情竟然都找不到商量的人。
劉進已經去他幹爹那邊打探消息,看看皇上的病有沒有好轉,若是皇上的病有好轉了,也就不用獻王理政了
“快,帶我去見太子妃。”是劉進的聲音。
難道,皇上的病好了!
張寒英起身走到門口,劉進滿臉喜色,掩都掩不住
“太子妃,殿下回來了。”
回來了!這麼快!難道他料到京中會出事提前就回來了?
也是,他那麼聰明。
“人呢?”
“殿下先去見了皇上,現在去了安喜宮。”劉進急忙答道。
太子回來了,大局也就定了,獻王也就跳不起來了,皇上病重太子監國是順理成章的事情,誰都不敢有話說。
“我們也去安喜宮。”連日來懸着的心終于放了下來。
安喜宮中還是一片肅穆,可因為追封的事情惹的太後大怒,安喜宮中來祭奠的人也少了很多,宮人們沒想到太子竟然會來,一時議論紛紛,都在感歎太子殿下果然仁善,就連往日對頭都來祭拜。
張寒英到的時候,朱然正要離開,快兩個月沒見的兩人就這麼盯着看,最後還是她先不好意思低了頭。
“你等我一下,我也去給貴妃上柱香。”張寒英道
因為追封的事情,前朝後宮都鬧的不可開交,貴妃的棺椁也就一直停在了安喜宮,張寒英每日也會來這裡敬上三炷香。
因為要來安喜宮,張寒英穿着素衣很是簡樸,朱然打量了又打量
“你看什麼。”張寒英被他看的不自在
“好看。”朱然笑着說道
這就是别人說濃妝淡抹總相宜吧,生的好看,确實怎麼穿都好看。
張寒英臉紅紅的,轉過頭去
“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你收到我的信了?”
朱然拉着她的手,“你的信我是在半路收到的,對不起,這些日子是不是讓你擔心了。”
她還真猜對了,還好他回來了,不然她真幫不上忙了。
“沒事,我不是回來了嗎?”朱然拉過她另一隻手,低頭看着她的眼睛說道:“就算我沒及時趕回來,你保護好自己就是幫了我大忙了。”
他拉着她的手放在心口,“你該知道什麼對我才是最重要的。”
張寒英心好像泡進了溫泉,軟的一趟糊塗,她咬住嘴唇才勉強忍住笑意,掙脫他的手故作不知道:“什麼呀?”
朱然也笑了,又拉着她的手往前走,低頭往她看了一眼:“一個愛生氣的小娘子,姓張你認識嗎?”
張寒英鼓起臉頰,不讓笑意蕩開,可眼睛是藏不住的,朱然最愛看她笑時的雙眸,沁人心脾。
“好像不認識。”
“我認識就行了。”
春紅等人慢下腳步,看着小夫妻打情罵俏都裂開了嘴,太子和太子妃感情和睦,他們這些做奴婢看着也開心。
朱然和張寒英回了東宮,隻待了一盞茶的時間換了衣裳又去了前朝。
朝中内外還有一大堆事等着他處理呢。
回到東宮時已到戌時,他告訴張寒英自己還有一些公務要處理,讓她早睡便去了書房。
可張寒英那裡睡的着,還好她早有預料,之前就吩咐廚房炖了補身子的湯,等下剛好可以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