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柏的視角
“造孽,”謝奕摸着胸前的十字架,“天父在上,希望傳言為假,皇後怎麼可能誕下怪胎呢?”
我攪了攪鍋裡的肉湯,盯着漂浮的香草。
“謝公爵沒有寫信告訴你嗎?”其他人疑惑。
“家兄一向謹言慎行,”我瞥了謝奕一眼,他對我微微一笑,“何況這種有關國祚的不祥之事呢?”
“若傳言為真,皇後指不定會落得什麼樣的下場呢。”有人道。
“對,”謝奕走到我身邊,笑道,“羅公爵有沒有告知你……”
我冷冷道:“沒有。”
謝奕聳聳肩:“别掃興嘛。”
“皇後再怎麼樣,她現在也是皇後。妄議皇後,可論叛國問斬。”我警告他。
“行,謝謝你的提醒,”謝奕笑不答眼底,“今晚,我會為我們的皇後,好好禱告。”
“麻煩你為我盛碗湯。”
我盡量坐在角落,回避那些秃鹫般的目光。
父親的确寫了信。他告訴我,皇後即将被皇帝起訴。在信中的恐怖之夜,我知道我那弟弟,是如何勇敢地抱走孩子的屍體,想要隐匿地為他尋找安息之地。
但失敗了。
盡管父親沒有詳述,但我能看到羅蘭,是如何在傾盆大雨中被禁衛軍拿下。
我想着如何回信,但伍将軍的書記官把我叫走。
謝奕坐在人群中,笑着目送我。
海風微涼,伴随海浪拍打在礁石上破碎的浪潮。
“将軍,羅柏到。”
伍将軍站在沙盤前,捧着地圖:“你們全部退下。”
“将軍所為何事?”我問。
伍将軍盯着地圖:“最近軍營中風言風語甚多,你怎麼看?”
“以謝家為首的人,或直言不諱或旁敲側擊,往皇後身上潑髒水,但也有人,或膽小,或忠誠,置身事外。”
“不錯,”伍将軍擡頭,“你有心。”
我不知是否是誇獎,沉默不語。
“你讀過幾本書,想必清楚謝家的發家史。”
“謝家的祖先在一千年前乘船抵達東境,傳播福音,設立教會。在列國割據的時代,謝氏統領的東國以空前絕後的凝聚力和無畏,迅速發展壯大。三百年前,朱氏攻陷東國,謝氏隻剩七歲的啞主……”
我頓了頓:“他孤身出城,以紙筆與敵軍談判,降王為爵,請求朱氏饒恕他的子民。一百年前,議會與皇帝談判制定憲法,謝氏率領教會鼎力支持皇室,換來一人之下的地位。”
“不錯,”伍将軍颔首,“謝氏順着教會往上爬,借着皇帝的權勢隻手遮天。他們尤其擅長語言藝術。我不希望謝氏的福音在軍營的聲音,比軍令還大。”
我瞬間明白:“請将軍放心。”
伍将軍笑了笑:“羅宿說,你是個聰明的孩子。”
“父親大人他……”我臉紅,驕傲道,“謬贊了。”
伍将軍目光炯炯,如同火把,問:“如果有一天,皇帝和皇後的矛盾不可調和,你覺得我們該支持誰呢?”
“我……我們應該支持皇帝陛下?”
“果然聰明。”
“但是我父親……”
“你最好祈禱那一天不要到來,”将軍揮手,示意我退下,“這隻是一記預防針。”
晚練結束後,我孤身一人來到海邊。
浪潮澎湃,仿佛交響曲。柔軟的沙在我靴底下陷,白色的泡沫送來貝殼的碎屑。
我脫掉衣服,跳入礁石後的水坑。
冰冷的海水沖刷我每一根血管,但洗不盡血液裡的燥熱。
我望着無邊黑夜,腦袋要被扯成幾塊:父親的擔憂,将軍的告誡,謝奕的禍心……
還有,羅蘭。
不知為何,羅蘭與父親大吵了一架。
難道是因為我?
我将手指插入濕漉漉的頭發。
現在京城情況危急,皇後被囚禁,父親和羅氏也被議會調查。
“我應該請假,回去幫助他們。”
我感受海水在腋下流過。
“但是……将軍不會同意……”我知道将軍也是在敲打我不要輕舉妄動。
“也許事态還沒發展到兵戎相見的地步。”
盡管我知道,父親為了皇後,會做任何事。
上岸後,我帶着幾個士兵,直撲謝家圈子紮堆的地方。
謝奕正坐在篝火邊彈琴唱詩。火光将他的皮靴照得透亮。
“嗯?羅柏今晚怎麼得閑來這兒?”謝奕按住琴弦,微笑道。
“将軍吩咐,以後軍營不能議論任何有關政治的事情。”
謝奕眼眸閃爍如明星:“如果我不呢?”
“那你會被綁到廣場上鞭打十下。”
“多殘酷呐。”謝奕悠悠道。
“我們有言論自由,我們就愛談政治。”幾個人站起來,沒好氣道。
我冷眼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