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奕笑道:“好啦。誰不知道時局敏感,需要捂嘴呢?我們多體諒體諒面前這位羅大人吧。”
“哪來的‘羅大人’?他不過是個養子。莫非他是公爵的私生子?”
“放肆!”我怒喝。
“抱歉,”謝奕起身,緩緩鞠躬,“他們言語得罪了。”
“少扮笑面虎。”我警告道。
“不敢。”謝奕微笑,笑得讓人讨厭。
我想了想,道:“既然如此,你們以後不能議論皇後了,也不能談論你們的情婦小姐謝珍。”
“我們的小姐才不是情婦呢!”
我沉默不語。
“誰不知道你們羅家皇後荒淫無度,掏空國庫,又生下怪胎,女巫一個!國庫的銀子肯定全被搬到南境了!”
我冷笑:“知法犯法,還在議論政治,即刻拉去鞭打。”
“羅……”謝奕上前幾步。
“包庇者連坐。”我盯着他。
羅蘭的視角
那個孩子沒了氣息。
“讓我抱抱他。”
我将表弟輕輕地放在姑母懷中。皇後撫慰着孩子的耳郭,不顧血污,溫柔地親吻他的額頭。
姝公主啜泣着安慰:“弟弟一定會上天堂的。”
“孩子已經去了,姐姐,”父親大人伸出手,“把孩子交給我處理了吧。我們不能讓皇帝知道。”
皇後充耳不聞。
“姐姐,你還會有孩子的。你還有姝兒。你要堅強起來,為了她的前途。”
父親流淚,自皇後臂彎中将孩子抱走,遞給我:“去把他埋了,别讓任何人知道。我得留在這兒應付皇帝的人。”
羅鸢挺身而出:“我和哥哥一起去。”
“不,我自己去,”我親吻妹妹的臉頰,蓋好襁褓,顫巍巍抱着孩子離開,“我怎麼忍心讓你陷入噩夢之中呢?”
大雨傾盆,電閃雷鳴。我抱着孩子,跌跌撞撞。
烏鴉的嚎叫似幽靈般難以消散。
有時,我錯認為孩子還活着,正動手腳,吓得我汗毛倒立。
有時,我深切意識到,自己抱着的是一具屍體,感到無以能比的惡寒。
我将孩子葬于大雨中的花圃。雨太大,我看不清眼前的是什麼花。
我蓋上最後一抔土前,靜默了片刻,俯身去聽孩子的呼吸。
什麼都沒有。
“真的死了……”我無比悲傷,眼淚混着雨水。
我跪地,雙手合十。
“願天主的恩賜與你同在。天主,請大發慈悲,施恩于我們,赦免我們的罪,使我們永生。”
“願全能的天主垂憐我們,赦免我們的罪,使我們得永生。”
“垂憐,垂憐,垂憐。”
碩大的雨珠打在盔甲上,如喪鐘。我憑借為數不多的記憶片段,為他做完禱告後,起身,默然以對身邊人。
“我們奉命,将孩子帶到陛下面前,”侍衛長冷冷道,“也請羅蘭先生和我們走一趟。”
謝家兩兄妹簇擁在皇帝身邊。
皇帝沉郁如山,謝鄭和謝珍哀戚如雨。
皇帝掃了眼孩子,胃裡頓時翻江倒海。謝珍當即半跪在椅邊,替皇帝整理儀容。
“羅螢不祥。”皇帝冷冷道。
“陛下,生下怪胎,也不是皇後的錯。”謝鄭安慰道。
“朱姝公主完美無瑕,不是女巫的孩子,一看便知。”
我淋雨受涼,禁不住暖香,噴嚏連連。
謝鄭為我披上薄毯,蓋住絲綢襯衣下的蒼白肌膚。
“多謝。”我微微一笑,雨珠順着鬓發滴落在地闆。
謝鄭臉微紅,掏出手帕替我擦頭發。
“女巫……”皇帝冷笑,如蛇,“羅蘭先生,你的母親,伍有容夫人,就是作為女巫被送上火刑架的吧?”
皇帝委托議會調查皇後。
父親拉着我和妹妹的手,歉意道:“本想讓你們在京城多玩幾天,但是現在情勢危急,我隻能将你們送回去。”
“父親大人,你不和我們一起回去嗎?”
“你們的姑母需要我的幫助。”
我想起皇帝陛下的話,目光凜冽:“當年,母親也需要您的幫助。”
我的父親,羅宿公爵斂眸。
仲夏時節,微風一陣熱一陣涼,吹拂在睫毛和嘴唇上,令人煩躁不已。墨綠色的枝葉不時掃過車廂,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成群結隊的鳥兒飛過白雲,乘風盤旋,落在濕漉漉的籬笆上。籬笆旁的泥土生長着野草和蘑菇,草葉上趴着一隻紅色瓢蟲。
一座雪白的鄉間别墅掩映在爬山虎、薔薇和葡萄藤的綠色陰影下。仆人們恭敬地候在路邊。
“哦,天呐,”一下馬車,羅鸢幾乎被驕陽擊倒,仿佛被一塊轉頭迎面痛擊,“我受不了了,我立刻就要洗澡,用鮮花、香皂和草藥……天,我感覺自己的腿上爬着小蟲子。”
鄉下清新的空氣令我心曠神怡。
廚房炙烤着面包,馨香不經重重牆壁的阻隔,徑直竄到埃德蒙面前。後院盛開着的鮮花如同彩色的火焰,在枝頭熊熊燃燒。黃色的蜜蜂和白色的蝴蝶翩跹,遇人便驚動着飛走了。
幾日後,仆人來報:“羅蘭先生,大事不妙——公爵大人被關進監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