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千表白班裡的一個帥哥學霸失敗了,一番調查後得知對方有心儀的暗戀對象,那人就是關瑾昕,他多次告白關瑾昕未果,到最後便無心戀愛。
艾千妒火中燒,行為偏激地開始了她的報複舉措。她不斷散播關瑾昕的謠言,把她說得寡廉鮮恥下作不堪。
關瑾昕不屬于班裡任何一個學生交際圈,除了榮嚖沒人了解她的真實情況。那些心智尚不成熟的學生聽信歹言,紛紛疏遠了關瑾昕。
流言對個體造成的惡劣影響無聲而巨大,起初有榮嚖在她身邊給予支撐,她還不至于孤立無援,可漸漸地,這份支撐卻變成了擊垮她的戈钺。
艾千讓榮嚖跟其他人一樣冷落關瑾昕,并做出警告:要是膽敢礙她的事就連同榮嚖一起收拾。激怒艾千不是良舉,榮嚖隻好佯裝答應了她。
沒過多久,艾千就變本加厲起來——強迫榮嚖加入欺淩關瑾昕的隊伍。
榮嚖這才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立馬向班主任反映,哪知班主任隻當這件事是未成年少女間的小打小鬧,做個樣子訓斥了艾千她們一番就當是問題解決了,并沒有真正管制此事。
雖然班主任隐藏起了舉報者的名字,但是艾千在瞬間就明白了是榮嚖告的狀。
紮眼的,除了白羊群裡的黑羊,還有陪伴在黑羊身邊的牧羊犬。
被艾千及其同夥修理了一頓後,求生欲占了上風,榮嚖開始順從她們的意思欺辱關瑾昕。就此,榮關二人的關系徹底決裂。
久入鮑魚之肆而不聞其臭。在風氣差亂的地方,最短壽的是人性中敏感幹淨的那部分。
違背良心的事做多了,人也變得麻木。到最後,連半分痛苦榮嚖都感覺不到了。跳出那個地方再去回望自己的所作所為,她才能看見自己的卑劣與膽小。
“你是第一個知情者,大概率也是最後一個。這件事我爸媽也不知道,他們已經因為我的成績急得焦頭爛額了,我不想煩他們,就把它埋藏了起來。我以為它會爛在肚子裡,沒想到它以這樣一種方式跳了出來,又把我拉到了過去……命運是不公平的,但它懲罰有錯的人卻顯得公正無比。我有懷疑過——之前在畫室集訓遇到的那些破事就是它對我的一個懲罰,讓我站在關瑾昕的位置上體會她遭受過的痛苦。”
榮嚖訴說完往事,愁歎一聲,将額頭抵靠在孟荑岚的肩上,不願去看她臉部的表情。
“聽得出你很難受。”孟荑岚說道,話裡沒有多餘的情緒。
“痛苦也改變不了我做了惡舉的事實。阿岚不用想着安慰我什麼的,我實在沒有被安慰的必要。”
“嗯。”
“她不接受我的任何道歉補償,這個死結該怎麼‘燒毀’?”
孟荑岚沒作聲。寂靜從兩人之間排散開。
“糟透了啊,我。如果能把美術生的身份讓給她就好了,她肯定比我畫得更棒,完全有能力考進理想的院校。她不想像我,為了上個學費盡周折,操碎了家長的心,換了個地方好不容易振作了兩年,到了高中又怏了下去。我就是一塊扶不上牆的爛泥巴,有什麼值得他們對我過分照料的……現在,他們每為我做一件事,心頭就會增幾分重量,愧疚啊,自責啊,全部湧了上來,堵得胸腔發酸發悶。
“我跟皮建晖那個油膩男杠,大部分原因都是因為爸媽跟他說話的語氣刺激了我,那麼低聲下氣,那麼委曲求全,就像兩個下人對土财主說話一樣,憑什麼讓他說啊?就因為他是所謂的‘老師’嗎?那樣一個惡心的貨色也配稱為老師?我知道這種情況在社會上算是常見的,隻是在我家人身上發生,被我親眼看到,真的很難接受……
“所謂長大難道就是要變得油頭滑腦,或者觸犯了底線也要不斷容忍别人的冷嘲熱諷、遭别人白眼嗎?我真的想不通啊,要是這是一個人進入社會後不可避免的經曆,未來還有什麼可談的?
“就是為了錢為了名不斷受累呗,想想就讓人厭倦。‘很多時候,衡量一個人成功的标準就是年少時的分數和長大後的錢數’,這話說得太對了,再加上一個‘人數’會更完整,指‘性’的方面。”
話說到半途,榮嚖的眼眶就濕熱起來,她仰頭靠在沙發枕上,欲把眼淚憋回去,可于事無補,淚依舊從眼角處滑了下去。她用手臂遮擋住眼睛,呼了口廢氣,心肺跟着劇烈顫抖。
“要是現在帶着這種情緒回到過去,你一定不會向她們妥協、做那些事了吧。”
“嗯。隻要我沒失憶,不管用什麼方式,我都會讓她們付出欺負别人的代價。我不想一直栽到軟弱的坑裡面。”
“你有沒有想過,這件事對你的影響可能不隻有壞的方面。它能提醒你不要重蹈覆轍之前的錯誤。”
榮嚖苦笑道:“警鐘?我看更像詛咒。”
“起碼你在高中沒有做過類似的事情了,不是嗎?不僅如此,還經常幫别人排憂解難。這不是嶽鋒說的‘正氣’,是升華轉移,或者可以說是自救。”
“算吧,但是功效不大啊,關瑾昕根本不打算原諒我。這樣做沒有意義。”
“她跟你具體說過什麼嗎?”
“她要我不要煩她,讓我做自己的事。但是沒有用啊,阿岚,我真的沒有辦法在這件事上做出轉移。”
“她跟你一樣不想回到過去吧。”
“但是……”
“你需要的其實不是她的原諒,而是你自己的。”
“話雖然這麼講,但可能嗎?我永遠都不會原諒自己。”榮嚖咳嗽了兩聲,遮臉的手頹頹地垂落在沙發上,仰頭望着天花闆低聲自問,“到底該怎麼樣才好……”
孟荑岚無言地看着她,内在的沉郁氣質穿透了清純的打扮萦繞在榮嚖的周身,散發着悲傷的涼意。
這件事觸碰到了孟荑岚的經驗盲區,她不知道該怎樣幫助她。
說到底,口頭上的幫助隻能起到杯水車薪的效果,如果當事人不能憑自己的力量擺脫噩夢,建議給再多都是徒勞。
“真的好對不起她,沒想到她的變化那麼大,那麼認真努力的一個人,現在把全部的心思都放有錢的男人身上,我知道她這是無奈之舉,可見了後真的很難受。”榮嚖蜷縮起身體,手臂環抱膝蓋,說着說着鹹濕的淚就淌到了嘴角。
孟荑岚像往常一樣貼近榮嚖,柔撫着她的肩膀與背脊,默然傾聽她吐露悲傷的心事。沉痛從對方顫動着的軀體傳遞到她的手掌上,孟荑岚跟着發出了一聲低歎。
不知抽泣了多久,她含糊地叫了一聲孟荑岚。
“怎麼了?”
“一開始你就把我當成了可以把控的那種人吧。說是志同道合……也不準确,我們隻是在某些地方相似而已。你說我很像銀狐犬,總喊我‘小狗’,那就把我當成狗吧。”
孟荑岚愣愣地看着她,手指僵化了一般停頓了撫慰的動作。
她撥開她的手,下了沙發,緩緩地屈膝跪地,擡起頭,淚眼婆娑地看着孟荑岚,啟齒道:“按你之前的想法做吧,不要再對我這麼好了,我接受你對我做的一切。”
既然不能得到諒解,自救又無望,那就拜托孟荑岚替受難者懲處她吧。越狠絕越好,越鄙夷越好,她這個窩囊廢沒有被人關照尊重的價值。
與她對視的那一瞬間,孟荑岚便明白榮嚖已經完全處在異常狀态裡了。那雙眼睛完全失去了聚焦,變得黯淡無神,好似兩個深洞鑲嵌在臉部。
孟荑岚站起身,模仿着榮嚖的動作,面對着她雙膝跪地,靜靜地看着她露出迷茫的表情。
過了半晌,孟荑岚說道:“我承認有過這種想法。但是很快就被另一種念頭給消除了,我這個人比較貪婪,既想要獲得你的信任,成為你無話不談的朋友,又想要你心甘情願地成為我的……戀人。”
“我到底有什麼好的,滿身的負能量,隻能給身邊的人帶來憂傷。”
“你會畫畫,文采很棒,擅長察言觀色,會照顧他人的感受,是個很不錯的人。”
榮嚖聞言垂下頭去,數十秒過後,肩頭輕顫了幾下,幾滴眼淚砸落到裙子上。
她再次抽噎起來,“騙人,你根本不是這麼想的。就是覺得我軟弱好操控而已,不然為什麼覺得我是狗……”
“多想了哦,小狗很可愛,跟你一樣,你們身上有這種共性,所以就不自覺地聯想了,除這點以外沒别的意思了。”
“我不信。”榮嚖讷讷地說,“但是沒關系,你把我當成狗也沒關系,不管從哪方面來看都很符合。”
孟荑岚捏了捏她的臉頰,道:“亂講,你是人,不是其他物種,不要說這種自我诋毀的話。”
“為什麼要順着我,明明做了那麼卑劣的事。”
她攤開手掌貼着榮嚖的側臉,用拇指輕輕擦去她的淚痕:
“現在的情況是,她似乎已經放下了過往,而你仍然陷在裡面往難以自拔,被不良的情緒左右。你之前的行為很難讓人原諒,但不代表你要因為錯事一直自責下去。比起評論你之前的經曆,我更關心你目前的狀态。沒有頭緒的時候就暫時把它擱置在次要的位置吧,說不定過一段時間就會有找到了結它的辦法了。”
榮嚖握住孟荑岚的手腕,淚水盈盈地看着她,沙啞地喊了一聲“阿岚”。
孟荑岚從桌上抽出面巾紙,替對方擦拭着奪眶而出的淚珠。榮嚖被溫柔祛躁的力度撫弄得哭聲加重,眼淚也越擦越多。
孟荑岚歎了口氣,跪立起身體将她抱緊。
榮嚖扯住她的衣角,身體劇烈顫動着,傷痛充斥了全身,攪拌機似的在她體内翻動,絞得肝髒生疼。
“阿岚,不要離開我。”她哽咽地祈求道。
“就算你不說,我也會這麼做。”孟荑岚輕聲細語地回複。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孟荑岚成為了她絕對的精神依靠。
如果沒有對方無條件的支撐,她估計會沒日沒夜地痛哭涕淚,對任何事都灰心喪氣,更别談學習。能不能挺過高考都是個問題。這幾年遭受的所有折磨都将變成一個虛無的笑話,淩駕在上空提醒自己的敏弱與平庸。
總之,結果會不堪設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