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朝陽醒來之後并沒有立即下令攻城。他心知雁回城内守将得知他逃脫的消息必然會全力布防,與其迎接他們最前面的防守還不如靜候時辰以攻心之計讓他們心防潰敗。趙不慮則順勢在此督戰。
事實也卻如他所料,房一孔得知他逃回便知雁回城必有一番苦戰,甚至于失手。然他作為城中守将豈能不戰而逃,隻能讓使臣們先行回去好讓朝廷早做打算。
大靖軍隊在城外虎視眈眈,圍而不攻造成城内軍民人心惶惶,刀鋒架在脖子上最是叫人恐懼,何況那些普通百姓,隻需鎮威軍一動他們便能被輕易吓破膽。
城中人心早已經不是他一人所能左右的了,房一孔恨不能立即出城和他們痛痛快快地打一仗。但他也明白沒有城牆的防護,他們這些人不過是去送菜罷了,沒了床弩他們如今也不過是苟活而已。
至第三日,霧氣氤氲籠罩整個城池,視野受阻。然寒風習習侵不透鎮威軍激昂的戰意,滾燙的熱血。
一杆長槍于霧海之中突破重圍一槍斬斷束縛着蔺懷義的繩索,蔺朝陽飛身上前,将兒子的頭顱緊緊的抱在懷裡。擲地有聲道:“攻城!”
戰鼓擂擂好似從四面八方湧向雁回城,百姓們争相奔走又找不到一處安身之地,猶如熱鍋之上的螞蟻,純做徒勞。
城牆下煙霧彌漫,城牆上的守軍看不到眼下的敵人,胡亂投下的武器反倒暴露了自己的位置,破城不過在須臾之間。
蔺朝陽心中藏有一股戾氣,并沒有阻止手下的瘋狂,或許他們的行為也不過是在替他發洩罷了。
這場戰争他又丢失了不少的寶貝。
“大将軍乃是一國大将,怎能放任手下殘害百姓?莫非心中竟無一絲仁善?”房一孔被生擒屈辱地跪在地上,看着城中百姓痛心疾首道。
蔺朝陽沉默不語,隻緊緊地護着兒子的頭顱。
身邊的小将卻沒他這種好性子,怒罵道:“你還好意思說,你對我軍做過什麼你心裡沒數嗎?”
“戰場之上,生死有命,豈能因戰争之事遷怒百姓,此舉有違道義、有違仁德。我想你們的皇帝陛下也不會希望看到你們如此行事的。”房一孔義正言辭道。既已上戰場便要将生死置之度外,這是每一個行伍之中的共識,若是因此而感情用事那天下百姓不得死絕了。
蔺朝陽聞言看了過來,他當然知道這種行為是不對的,可是他都已經是半截身子埋入土中的人了。他征戰一生,痛失四子(是的,不管他有多麼的希望,但在他眼中蔺懷孝和死人又有何區别),今日他就放肆一回,這便是大罪嗎?如果是的話,那麼他擔了。
隻見他聲音沙啞道:“老夫戎馬一生,恪守軍紀,治軍嚴明,公私分明,從未有過逾矩。隻今日心中悲憤,已不能自己,若真得陛下怪罪,罪在我一人耳,無關他人。”
其聲情真意切,說到動情處聲音顫抖,輕難自持。悲矣!苦矣!
房一孔聽之,心亦動容,這才想起蔺懷孝是他最後一個還能有出息的孩子了,低下了頭顱。隻是于情上他同情他,但于事上他還是堅持己見,這事就是蔺朝陽做錯了。
蔺朝陽也無意再與他争辯,對錯他豈會不知,隻是此刻對錯不再那麼重要罷了。他也隻是個凡人,會傷、會痛、會沖動、會犯錯。什麼戰神、什麼振國大将軍、什麼國之棟梁、百姓偶像,這都不是他想要的。
雁回城在蔺朝陽的默許下被摧殘得不成樣子,北周十六城隻有雁回城遭到了這番摧殘,或許這也預示着北周皇室的命運。
北周皇城,周長歌被押解回京的第二天便在滿朝諸臣和百姓的見證下于東門斬首示衆,消了大家的一口惡氣。隻是沒想到不過幾日便又接到雁回城被破的消息。
兵貴神速,他們知道他們若再不動作,大軍直逼皇城也不過是時間的問題。雁回城失守,君臨城再無屏障,北周皇室當機立斷去信請降。趙不疑自然樂得不打仗,畢竟打仗是要花錢死人的,當即回信,封周長永為安陵侯。當然他能不能做得穩就是他自己的事兒了!
但說雁回城,蔺朝陽收到兵部的信件方才知曉周長永竟這麼快的就投降了,也就是說不用再打仗了,一時間心中感慨萬千,這一切都發生得始料未及,叫人猝不及防。不過無論如何,這畢竟是件好事。不用打仗了真是一件好事啊!
一時間大軍開始安排回京事宜,能活下來總歸是件喜事,将士們放松下來,皆是喜氣洋洋的模樣。
當适時,蔺朝陽卻病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