喪事很快就安排了起來,因着天寒,蔺朝陽的屍身還沒有多少損壞,倒是可以和趙重明合棺同葬,也算是一樁美事。隻是蔺懷義和他的夫人就不好合棺了,隻能合葬,一家四口在地下重逢,隻剩蔺如鸾孤零零的一個人,身若浮萍,不知将漂向何方。
靈堂之上,蔺如鸾小小的身體跪守在靈柩旁邊,面色蒼白,唯有一身傲骨叫她挺直了脊梁。
“誰說女子不如男!”盧世安看着她小小的身影感歎道。
隻是看她一個小小孩童尚且如此,常孝苑内那個躺着的男子卻是毫無作為,真是令人窩火。
一怒之下,盧世安闖入祥林苑,苑中竹葉枯黃一片片掉落,恰如此時衰落的将軍府,幾名奴仆守在這裡,也無甚朝氣。
盧世安的到來猶如水入油鍋濺起片片浪花,他不顧一衆奴仆的阻攔,踹開門房。床上的那個男人還是一如既往的胡子拉碴、了無生息,俨然就是一副活死人的模樣。
盧世安情緒激奮,一把拽起他的衣領怒斥道:“你到底知不知道,将軍府發生了什麼!蔺家人都死絕了,你怎麼還能如此安心的躺在這兒,你叫鸾兒怎麼辦!你就沒有一點恻隐之心、一點羞恥之心嗎?”
盧世安此時恨透了他這一副一無所覺的模樣,他怎麼可以這樣!十年了,十年間他什麼都不管,隻将一切推給别人,難道他們就活該承受這些痛苦嗎!
想到傷心處,他不禁落下淚來,眼眸泛起紅暈,鼻子抽抽。
然而這一切好像不過是他的一廂情願,蔺懷孝卻仍舊是無動于衷,像個死物。
盧世安看着他内心絕望,松開了抓着他領口的手,摔門而去。隻剩下瑟縮的仆從和呆滞的蔺懷孝。
蔺懷孝癱倒在亂糟糟的床上,眼神直勾勾的盯着潔白的床幔依舊不言不語。仆人們整理好床鋪,擡起他的四肢身體替他擺出一個舒服些的姿勢。其實哪有什麼舒服不舒服,一個癱瘓之人還能有什麼感受,一滴淚悄然從他的眼角滑落淹沒在枕頭之上,寂靜無聲。
蔺家為國盡忠,景元帝下令以國禮葬之。
然蔺家已無子能承事,盧世安作為女婿為其執喪,浩浩蕩蕩的隊伍之中,聲聲悲泣之中竟隻有堪堪兩名女眷冠有蔺字,真是何其諷刺。
隊伍行至東門口,隻見一男子身着孝服端坐于輪椅之上,有一小童恭恭敬敬的立在他的身後,一旁的老管家早已是老淚縱橫,想來老主人在天之靈也會欣慰吧!
衆人皆心有靈犀般駐足觀望。
盧世安心下歡喜,這段時間的陰郁好似撥雲見日,忽而開朗起來。
逝者已逝,生者自當向前方不負先人之志。所謂生命不就是如此嗎?輾轉承襲卻永遠都是朝着前前進,迎着朝陽,再一次啟航,再絢爛一次。
盧世安雙眼放光,嘴角揚起燦爛的笑容,雖然這适合現在合這個場合,但這又有什麼呢,現在還有什麼比這更令人快慰的事情嗎?
他大踏步向前,虎步流星,自信風流,每一步都像是在走向希望,堅定而又雀躍。終于他走到他的身邊,鄭重地将手中所執之幡交給他。
盧世安知道他的情況,他将柄杆塞進他的懷裡,緊緊地。将他的手擺成合圍之勢,手指做拳狀将白幡的手柄包圍地密不透風。
有風吹過,幡上白色的尾翼迎風招展,在陽光下泛出清澈的金色光澤。柄杆穩穩地在他的懷裡安分地呆着,十分乖覺。
兩人相視一笑,這一刻沒有比這更好的禮物了。
隊伍重新起行,然這一刻他們擡頭挺胸向陽而生,這是衆人給蔺家的祝福。
城郭外,最後一捧黃土在風中飛舞,點點滴滴,塵土之中間隙的天際顯得那麼得微不足道。蔺懷孝的眼裡隻有這滴滴重歸大地的黃土,它們埋葬了他的前身,他的父母親人,從今以後,這天地之間再也沒有他的依靠,他也要成為别人的依靠了。他看了眼蔺如鸾,眼神堅毅,隻是可惜自己不能親自送他們一程,他這殘破的身子能做的也就隻有這些了。
風在陽光下靈活的四處竄動,暖洋洋的。天上是一片蔚藍的晴空,廣袤無際,倒是一個好天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