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誰會帶零食飲料來敬老院慰問?
是嫌老人們牙口和胃口太好了嗎?
倒是租車行的車大多都長這樣,遇到顔色一樣的也不足為奇。
柯躍塵歎了歎氣,将心中那點星星之火澆滅幹淨,繼續往前走。
琴聲到了婉轉處,活動室門口擺放着大大小小的“慰問品”,柯躍塵眼神一頓,看到自己下午捧着的那箱飲料。
就在這時,門口忽地出現一個男生,身形高挑。
他未走出門外,而是半倚在門邊,灰衣藍褲,正是周小成。
活動室的燈光又明又亮,透過玻璃,在地面投射出一塊塊白色的光影。
柯躍塵停在原地,雙腿發硬,那光影仿佛一條無邊銀河,讓他不敢邁步。
深吸一口氣,視線穿過蒙塵的玻璃到達室内。
活動室最前面站着一個挺拔的身影,小提琴置于左肩之上,兩隻半黑半白的胳膊懸于胸前,一手撥弦,一手拉弓。
腳步一點點往前,每一步都像踩在心跳上。
那人身穿白色POLO短袖,袖擺微卷,露出裡面貼身的黑色長袖,他沒戴帽子,頭側壓在琴身上,額前碎發随着身體的節奏輕微晃動。
情不自禁地握緊手裡的水壺,柯躍塵心裡隐隐有了答案,凝神去看那人的臉。
下一刻,燈光倏地閃爍起來,明暗幾下之後,徹底熄滅。
屋裡瞬間暗下去,視線被迫分散開來,玻璃窗上映出院中搖曳的樹影,還有鳥兒低空飛過的身姿。
柯躍塵睜大雙眼,在昏暗中努力捕捉那人的臉,日光燈突地亮起,猶如夜空中炸起的□□,閃耀的光芒下,他對上易壘的眼睛。
琴聲戛然而止,尾音停在一個上揚的音調上,那人利落地收了弓,将琴置于身側,在一片掌聲中,邁步朝門外走來。
柯躍塵頓時慌了,剛剛看到周小成的時候,他心裡本抱着某種期待,可當這種期待陡然變成事實落在眼前,不知為何,竟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該說些什麼?
要不要主動上去打招呼?
這裡都是他班裡人,過于親近會不會不太好?
可是哪裡不好他卻說不上來,總歸招呼還是要打的吧,畢竟他們認識。
對,他們認識。
小提琴被收進琴盒,靠在一側牆壁上,柯躍塵正欲開口,周小成的手已經先他一步搭上易壘的肩,親昵地摟着,兩人一起走出活動室,走進院子,在一輛自行車旁站定。
周小成掏煙點火,動作行雲流水,易壘站在一旁,搖頭謝絕他的煙。
他目光散漫而遊離,在小院裡四處遊曳,卷成一團的舊衣服、翻滾跳躍的塑料瓶都成為他眼中之物。
唯獨柯躍塵沒有。
沒有問候,沒有對視,易壘的目光甚至沒從他衣角上掠過,就好像他是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
回到後院放下水壺,淩亂中柯躍塵執起一把掃帚就開始掃地,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地早就掃過了,垃圾都已被清理幹淨。
他在後院磨蹭時間,聽着前面嘈雜的人聲,坐立難安。
五點過半,前院總算恢複平靜,老人們去吃晚飯了,後院也是同樣的平靜,柯躍塵再也耐不住,起身往外走。
自行車都不在了,隻剩一院子高高低低的雜草,空曠而蒼白,像一顆空落落的心被具象成實體。
花壇下布滿零碎的磚塊,踩上去,發出類似心碎的“啪嗒”聲。
一下一下,讓人心煩意亂。
猛起一腳,力氣有些大地踢出去一塊,小石子一路跌跌撞撞,連翻帶滾,打着轉地往前沖,最後打在入口的鐵門上。
“哐當”一聲。
鐵門外的榕樹下斜靠着一個身影,被這突如其來的動靜驚擾,那人霍然起身,黑白相間的手臂垂在身側。
易壘頭戴棒球帽,身邊立着一個深棕色的琴盒,指尖敲打殼面,正滴溜溜地看着他。
“誰惹你了?”
“你…...”大概是破壞公物被人發現有些心虛,柯躍塵問,“你怎麼在這?”
“等人。”
等人?
一想到這人剛才擺着跟他素不相識的架勢,心中的怒火就像水壺口的熱氣,止不住往外蹿。
柯躍塵寒碜道:“你認識的人都走了。”
“還沒有。”
“行,那你慢慢等。”
說完,他便邁着步子往外走,經過那人身邊的時候,故意挺了挺胸膛,平視前方,沒留一絲餘光給他。
身後有類似輕笑的鼻息聲如影随形:“這就走了?”
不走難道等你請我吃飯?
堪堪忍住想要回頭的沖動,下一秒便聽到易壘說:“我請你吃飯。”
腳步不易察覺地滞澀了一下,柯躍塵暗罵要不要這麼邪門,開口的時候依舊面不改色:“沒空。”
那人卻不急也不惱:“其實我剛剛沒在等人。”
“哦,這跟我沒關系。”
“有關系。”
易壘好像真的在笑,言語間皆是揮之不去的笑意。
“因為我在等一隻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