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裡燈光大亮的時候,柯躍塵整個人都是懵的。
他仰面在床,看見光線呈絲狀散射在天花闆和牆壁上,身下棉被抽動,卷起陣陣涼風掃在臉上。
被子還未浸透人類的體溫,是冷的,而被褥之下的身體也是冷的,除了手腕和脖子——這兩個部位剛才被人用力抓扯過,此刻皮膚表面像燃着火,正隐隐灼痛。
愣怔了好一會,柯躍塵才确定剛才發生了什麼。
五分鐘前,他陷入因對外界事物失去掌控而産生的恐懼情緒中,一個正常人在此種情況下的反應必然是掙紮和呼救。
而這一反應落實在肢體和語言上的具體表現則是,柯躍塵因為仰面朝天無法動彈,故而隻能在呼吸順暢的第一時刻,大喊“不要”。
此舉是生而為人的本能反應,但如果按照以往的經驗來看,則純屬脫褲子放屁。
因為過去,那種狀态下的易壘,是不會聽他說任何話的。
别看大少爺長得儀表堂堂,跟個護旗手似的一臉正氣,還是個名副其實的法學生,實則在那件事上既不通情也不達理。
做過頭是家常便飯,以至于柯躍塵時常不由自主地覺得,那個人之所以平日裡處處讓着他,為的就是攻城略地之時加倍從他身上讨回來。
攻城略地這個詞絲毫沒有誇張。
倘若将情欲場比作戰場,那易壘一定不是信馬由缰的騎士,而是高歌猛進,來勢洶洶的侵略者,是手到擒來,寸土必争的法西斯。
可是今天,當他大聲喊出“不要”兩個字時,詭異的事情發生了——大少爺整個人像挨了一悶棍似的,陡然停下來。
隔着極近的距離,柯躍塵感覺到他體内躁動的情欲,看到他眼中炙熱的瘋狂,他像一頭饑腸辘辘的野獸,發出一連串粗重的呼吸聲。
但這些也都不過一刹那的事。
幾乎是同時,易壘閉上眼,深吸一口氣,黑暗中似有某種東西被他吸進鼻腔,壓回身體。
兩秒後,他睜開眼,臉上重現白色的光,那帶着神性的、有着金屬質感的白光在他臉上不斷蔓延、擴大,最後轉移至天花闆,變成那上面亮起的燈。
起身後,那人不忘用被子蓋住柯躍塵裸露在外的身體,像一個被主人抛棄但仍在盡忠職守的仆役。
“你放心。”他背過身,語調平靜,“我不會碰你的。”
遲鈍如柯躍塵,竟一時說不出當時心中是何滋味,直到目睹那人離去的身影,才感到一股強烈至極的悲哀。
他忽然覺得自己很沒用,以前沒有潤滑液的時候他們也做過,做過很多次,雖然痛,但咬牙過後并沒覺得有什麼。
那時候他像一隻撲火的飛蛾,愛得義無反顧,無怨無悔。
可現在,他卻變成了一隻膽小懦弱的老鼠,瞻前顧後,畏首畏尾。
一時間,各種複雜的情緒如蝴蝶撲扇着翅膀般紛湧而出,柯躍塵心亂如麻,即刻掀開被子,起身下床。
走出房間,徑直奔向客廳,他大腦還是混亂的,此時隻想從身後給那人一個擁抱。
可等他到了餐廳,才發現易壘并沒有站着,而是坐在餐桌旁的座椅上,背靠一隻堆滿雜物的餐邊櫃。
他手邊放着兩隻碗,其中一隻在柯躍塵到來之時被推向對面,停留在斜對角的桌位上——這是四人位的餐桌裡,距離他最遠的位置。
隻一眼,柯躍塵便洞穿了他的用意,心中不由得酸楚,他沒管易壘給他安排的座位,更沒管那碗湯,兀自朝着桌後的人飛奔而去。
兩人擠在狹小的空間裡,融成了一座石刻的雕像,柯躍塵摟着易壘的肩膀,将額頭抵在他微濕的鬓角上。
“對不起。”這個時候,除了道歉和解釋,他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我不是不想,我隻是有點怕......”
猶豫再三,“痛”這個字,終究還是沒臉說出口。
“沒關系。”易壘笑了一下,是那種很客套很場面的笑,“我明白。”
他嘴上這麼說,手卻将柯躍塵的身體掰直扶正,讓兩人之間保持距離。
這分明就是有關系!
這分明就是不明白!
想到這裡,柯躍塵身上那股賴皮勁頓時又上來了,他二話不說,作勢又要摟上去。
他們一個展臂,一個格擋,一個偷襲,一個防守,整整糾纏了好幾輪,柯躍塵都沒能從易壘身上沾到半點便宜。
最後,他有些惱火地停下來,氣急敗壞地萌生出了另一個想法。
既然說沒用,那幹脆來做吧。
難不成他主動把自己扒光了送過去,大少爺還會拒絕?
神思飛轉間,柯躍塵的手已經抓住自己上衣的下擺,正欲掀至頭頂,一個驚天動地的噴嚏瞬間脫口而出,一個結束了又來第二個,接二連三,直打得他頭暈眼花。
方才在床上,他被易壘扒得幾乎一/絲/不/挂,後來着急慌忙地套上單衣單褲就出來了,如此清涼的一身,隻能說這幾個噴嚏來的剛巧又剛好,堪稱現世報。
停下來的時候,身上已然多了件厚外套。
“都是我不好。”易壘低頭幫他系緊紐扣,又把領子豎起來遮住他空蕩蕩的脖子,“你這樣不行,還是去床上躺着。”
“不去!”柯躍塵借機往對方懷裡鑽,“我就要賴在你身上!”
這次,易壘總算沒有再推開他:“小心着涼了起不來床。”他的手在腦後輕輕按着,讓人覺得前所未有的安心,“不是說好明天一起去找章婷嗎?”
啊這......他竟然把正事給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