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天的比賽你來嗎?”易壘問。
正盯着他領口往裡窺探的柯躍塵,險些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問驚掉筷子上的牛肉。
他做賊心虛地收回目光,緩了緩神色,才鄭重道:“我有課,看情況。”
後天是決賽,就在京審大學沁園操場舉行,既是東道主,又是自家人打别人,身為球隊成員家屬确實沒有不去的道理。
但偏巧那天下午有課,還是學院裡有名的老古闆——黃老邪的課,他的課逢上必點名,逢缺席必扣分,天王老子來了都沒用。
雖說下午第二節課三點四十就能結束,距離正式比賽開始還有整整五十分鐘,可觀衆席就那麼大,還要同時容納兩個學校的學生,不提前占位肯定沒有落腳之處。
沒有人想站着看完九十分鐘的比賽,更何況除了比賽,他還有别的心思。
因此,自昨天下午得知校隊進決賽開始,柯躍塵就在思考應對之策,且成功制定出了周密的計劃和方案。
之所以這會兒藏着掖着裝大尾巴狼,是準備來招欲揚先抑,好到時候給大少爺一個意外之喜——誰讓他半決賽那天把人惹生氣了呢。
隻是此舉好像抑得有些過頭,因為話音剛落,易壘便長長歎了口氣,失落的眉間顯現出幾道深刻的印痕。
他眉頭皺着,柯躍塵的心便也跟着皺,不過幾秒就變成亂糟糟的一團,亂到他恨不得越過桌子去牽他的手,去抱他的人。
可眼下正值人聲如潮的中午,任何肢體接觸都無所遁形,柯躍塵隻能用一張嘴,盡可能地讓自己看起來真誠。
“剛才騙你的!”他急促地說道,“有你在我怎麼可能不去!”
易壘眼睛裡滿是質疑:“你不是有課嗎?”
“不重要!”
“真的?”
“當然是真的!”柯躍塵信誓旦旦地補充,“我不但會去,而且會在比賽開始前讓你看到我!”
6月15号這天早上沒課,但柯躍塵還是起了個大早。
純粹是興奮得睡不着,相機昨天晚上就充滿了電,但以防萬一,他還是把易壘給的蘋果手機捎上了。
那玩意兒他雖然不愛用,但親測拍照效果強大,關鍵時刻比那隻裂了屏的國産手機更能派上用場。
下午三點過,第二節課上了不到十分鐘,柯躍塵就悄悄從後排溜出了門。
黃老邪有臨下課前點名的先例,但他用“一個球場的好座位”跟胡嚴做了交換,若是點名,自有人幫忙解圍。
三點十五分的沁園操場已經淪陷大半,喧嚣聲隔着半座山直達耳膜。
整個觀衆席以主席台為界,劃分成泾渭分明的綠白兩種顔色,根據标語,前來觀戰的學生們輕易便能判斷出自己該坐在哪裡。
柯躍塵在右側的白色區域找了個地勢較高的位置,這個角度正對球門側面,方便捕捉進球瞬間。
三點五十八分,胡嚴姗姗來遲。
距離比賽開始還有半小時,雙方球員均未上場,但場上的氣氛已然進入白熱化的階段。
啦啦隊嚴陣以待,軍樂隊守候在旁,一面面旗幟像參天大樹般站立起來,在風中烈烈飄揚。
此情此景感染着現場每一個人,柯躍塵内心亦滾湧起強烈的沖動,他背上相機,隻身前往主席台下方的出入口,像一個虔誠的教徒開啟了朝聖之路。
四點十分,身穿綠色球衣的林大球員率先入場,鼓聲和歡呼聲一浪高過一浪。
半分鐘後,周圍漸漸安靜下來,長長的通道盡頭依稀出現幾個白衣球員的身影。
人群再次躁動,爆發出比之前更熱烈的歡呼,看着身前女生跳動的馬尾辮,柯躍塵不自覺壓低帽檐。
他手心出了汗,心跳也有些快,這是他第二次跟易壘在這樣萬衆矚目的時刻相遇。
上一次迎新晚會,他隔着人山人海看他,這一次,他要讓易壘在人山人海裡看見自己。
幾名白衣人很快走近,為首的1号是個人高馬大的男生,帶着手套,球衣上印着他名字的漢語拼音——Gaoang——高昂,這是校隊的隊長。
其實校隊成員柯躍塵都不陌生,這些人或許不認識他,但他對他們卻了如指掌。
轉眼間,錢洋跟一個候補隊員有說有笑地過去了,沒有看見柯躍塵,隊伍行至末尾,走在最後的是10号,周小成。
他隻身一人,邊走邊回頭,看起來心緒不甯,柯躍塵的目光也随着他看過去,穿過狹長的通道,落在泛着白光的走廊盡頭。
那裡沒有人。
雙方隊員皆已入場,在草地上四散開來,柯躍塵站在原地,不知該何去何從。
就在這時,周小成忽然朝球場右邊奔跑起來,他跑得飛快,直沖一個身穿同樣球衣的男生而去。
那個男生站在操場邊緣,正擡頭看着座無虛位的觀衆席,像在找人。
他們隔着大半個球場的距離,實在太遠了,柯躍塵看不清他的臉,隻能隐約看見他胸前似有一個淺藍色的字母“Y”。
周小成過去後,那個男生才邁開步伐,但視線未變,兩人一起在觀衆席下方緩步徐行。
刺眼的陽光下,那雪白球衣上的“Y”逐漸清晰,柯躍塵正欲穿過人群跑出去,那人卻先一步收回目光,轉身走向球場。
下一秒,他身後那個巨大而又落寞的數字“9”,便乍然闖進柯躍塵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