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使出吃奶的勁向上高高躍起,劍鋒直指蒼穹。觀衆席上掌聲雷動,加油打氣聲不斷。
然而在降落時他感到腳腕關節略微受損,但他決定咬牙堅持,絕不能破壞大家的雅興!
他舞得更賣力了,用力揮舞雙臂,踢蹬雙腿,或是蛙跳躍起,或是連續大跨步飛奔,好幾次差點失手砍到自己身上。
待到一曲完畢,他已是鬓發蓬亂,衣襟淩亂,庭院裡滿地的殘花敗葉。
衆人紛紛圍攏過來,對其稱贊有加,現場一片歡聲笑語。
此時卻有一串不和諧的聲音插了進來。
“嗤嗤嗤……”
原來是在一旁彈奏琵琶的女侍捂住嘴咳了起來,秀麗的臉苦作一團,像是極力憋着咳嗽的模樣。
“求老爺饒恕奴婢打擾了各位的雅興,奴婢許是有些感染風寒,咳咳……”
怪異的咳嗽聲不斷從她的指縫間漏出。
主人稍稍整理儀容,不悅地揮揮手:“你下去吧。”
女侍立即逃跑似的抱着琵琶離開了。
忽略了這個令人不快的小小插曲,衆人繼續飲酒賦詩,暢談人生理想。他們情緒高昂,一直歡聚到半夜……
“大緻就是這樣的。不知公子是否從中發現了異樣?”
男子話畢,感到有些口幹舌燥,于是又飲了一口茶。他的臉上顯然還殘留着陶醉的神情。
雪銘:“……”
伯毅:“……”
伯毅是個粗人,天生和“風雅”這種東西無緣,也欣賞不來那些玩意兒。不過他好歹也曾在雪銘的影響下熟讀一些經卷詩詞,那最後一句詩,他分明在哪裡見到過,可現在一時想不起來了。
他倒是不會沒眼色到當場提出這個疑問,或許眼前的男人自己也沒意識到在無意間念出了别人寫的詩,還誤以為是自己靈感乍現想到的。更無語的是,當時在場的另外四人竟然無一發現。
不過,雖是一群附庸風雅之人,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其實這樣也挺好的。有幾個志同道合的朋友,無論水平如何,外人如何看待,無論在一起做什麼蠢事,他們都會相互支持鼓勵,大家一起開心玩耍,消磨時光。所謂的“朋友”就是這個意思吧。
雪銘則是完全無言以對,如果不是礙于對方是客人,他兩隻白眼估計都要翻到天上去了。他幾乎可以肯定這次委托的事件不會與那場“詩會”有關。
見對方一副很想獲得正面肯定的評價的渴望表情,他也假裝咳嗽一聲,決定說一個善意的謊言,然而這比他想象中還要艱難:
“的、的确是好詩……”
什麼叫言不由衷?這就是。
他在心裡默默記下一筆,既然被迫聽了這種渾身起疙瘩的故事,事成之後必須得把價錢提高一些。
男人擺出虛懷若谷的神情,淡然道:“您過獎了,不過信手拈來而已。”
為了盡快轉移話題,雪銘緊接着話頭說道:“請再想想另外的事情,目前我所掌握的情報恐怕尚不足夠。”
男子再次陷入苦思冥想,突然眼睛一亮。
“我還想到一件事,一個月前,我偶然在一家古董店得了一副棋具。”
“棋具可有異常之處?”
“那倒是沒有,我是因為有下棋的愛好才會買下它。不過接下來發生的事就不簡單了。”
“實不相瞞,本人有一個從小到大的死對頭,我們之間的明争暗鬥已經持續很多年,不少人都知道我跟他不對付,所以我也不怕告訴你們他的身份,他就是戶部的李老三,在家裡排名第三。湊巧那段時間我正在和他競争某樣東西,買下棋具後,我想到何不以下棋定輸赢?于是即刻發出戰帖,對方也同意了。”
在舉辦詩會後的第五日,雙方約好在溫大人家中一決勝負,并各自邀請了不少同僚與親友在一旁觀戰。由于在場的人都是經過精挑細選,是絕對支持己方的人,因此當時的場面一度劍拔弩張,一觸即發,不知情的恐怕會以為這兩夥人要打群架。
兩人進行了一場漫長的、艱苦卓絕的智力交鋒,直到日頭西斜,現場陸續有人睡着後,才終于分出勝負。
“唉,可惜我棋差一着,惜敗于李老三之手。”溫大人扼腕歎息,“如今想來,正是在那場對弈結束兩天後的晚上,我就開始做那個夢了。”
他猛地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莫非是那李老三在背後搗鬼?他赢了我還不夠,還要想出如此陰毒的法子整我麼?真是豈有此理!”
男子從鼻孔裡噴着粗氣,一巴掌拍在膝蓋上,越想越覺得有道理,笃定道:“定是如此了!”
雪銘問:“您為何這般認為呢?”
“因為他雖然赢了,卻跟輸了沒兩樣,最後什麼也沒撈着。”
原來兩人競争的對象是京城中一位富商的女兒,他們此前完全沒有見過那位小姐,隻是聽說了她的名頭,這才隐隐有些心動,并不是鐵了心一定要收進門。怎料兩個死對頭恰巧在無意間聽說了對方也有此意,才會生出競争的心思,演變成非得把人弄到手不可的局面。
雖然不甘心輸了棋,卻也隻能願賭服輸,将美人拱手讓出。結果半路殺出個端王爺,二話不說将美人納入王府,李老三區區六品小官,怎敢與王爺争女人,屁都不敢放一個,有氣也隻能咽回肚子裡。
雪銘對這位端王略有耳聞,此人乃是當今天子的異母兄弟,曾經的十八皇子。據說他從少年時代起就整日不務正業,不愛讀書寫字,卻沉迷于鬥雞、鬥狗、鬥蛐蛐等一切鬥法,平時還熱衷于看戲聽曲,收藏古董奇物,打獵釣魚等,玩法頗多。
聽說他同時還很迷戀女色,後院裡的女人沒有兩百也絕對有一百人上下。這樣一個纨绔王爺,連皇帝似乎也懶得理他,隻要做得不是特别出格,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管也不問。
相比之下,眼前的男子說不定當真稱得上是“風雅之士”了。
“如此說來,您的猜測也不無道理。”
“是吧。可惜現在苦于沒有證據,否則我定要他小子好看!”
“能否把那副棋具借給我看看呢,或許會找到一些線索。”
“當然可以。”
雪銘又交給他一張符紙,囑咐他放在枕頭下,這樣應該就能夠暫保不受噩夢侵擾。但他也表示這隻是權宜之計,勸他先不要輕舉妄動,必須找到真正的原因才能從根源上解決此事。
男子自是不會有異議。
送走客人後,伯毅跑回來問師兄:“剛才的客人是誰啊?”
雪銘回應他道:“是禮部郎中溫大人,他先前遣人來與我約好今日會面。”
“這樣啊,那這件事師兄怎麼看?”
“略有眉目。”他說道,“昨天來的那位客人,正是溫大人的死對頭,戶部員外郎李大人。”
“咦,這麼巧?”
“隻不過,李大人的情況似乎要比溫大人嚴重一些。”
那位李大人幾乎是在同一天晚上開始做噩夢,他夢裡的情形與溫大人所看到的别無二緻,然而卻不僅僅是飽受酷刑折磨,那些無聲的白衣神秘人士還對他進行了更加嚴酷的懲罰。
“他們先是依次對他執行鞭刑,最後以某樣東西刺入他的心髒,在夢中殺死了他。”
伯毅驚訝:“那他豈不是每晚都要被殺一遍?”
“是的。”
“這也太可怕了。你說的’某樣東西’,那是什麼?”
雪銘輕輕搖頭:“據他描述,他一次也沒看清過兇器是何物,隻感到心髒處忽然劇烈疼痛,鮮血湧出,傷口有拇指大小。”
“不過有一點可以确定,這件事情并非溫大人所預料的那樣,在背後作祟的恐怕另有其人。”
伯毅道:“師兄認為或許與那場對弈有關,因此才會提出想看看那副棋具?”
“不錯。”
其實昨天來訪的李大人已對他講述了對弈之事,那時候雪銘就有些懷疑問題的根源出在這上面。湊巧今日另一位當事人溫大人也到訪了,本着為客戶保密的原則,他沒有直接提出要借用棋具的要求,否則就不得不提到李大人的事。因此雪銘隻好慢慢引導對方自行叙述此事,這才好順勢達成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