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夠請到禦醫,想必不是普通人物,雪銘對患者的身份産生了幾分好奇。
雪銘道:“我不是專業的醫生,對于你那位朋友的病,能不能治好還不好說。”
“聽聞公子治好了禮部郎中溫大人的夢魇之症,所以我想也許公子會有辦法。隻要公子保證全力以赴,最終結果如何,在下絕無半點怨言。”
“閣下是爽快人。這個委托我接下了,明天我會登門拜訪。”
男子告辭後,翠羽從裡間走出來,剛才的談話,她一字不漏地聽了。
雪銘說:“那個人,你怎麼看?”
翠羽如實道:“他身上有一股特殊的氣。”
“你也這麼認為。我對病人倒沒有太大興趣,不過那個男人的身份似乎不一般。”
第二天——
馬車内,伯毅聽雪銘大緻說了這次委托的情況。
“所以,病人究竟得了什麼病,沒有告訴你?”
雪銘道:“無妨,還是眼見為實比較好。”
這時,馬車停了下來。
兩人下車來一看,呵!好一座氣派的宅邸,這宅子的主人絕對非富即貴,雪銘在心裡默默将報價擡高了幾成。
伯毅前去敲門,一個小厮模樣的青年過來開門,聽說他們的來意後,直接領着他們進去了。
在進到這裡之前,伯毅以為雪銘宅邸已經是豪宅裡的頂配了,直到進入這座宅邸後,他原本的想法受到了撼動。
有個詞怎麼說的來着,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這裡簡直比皇宮還要豪華,雖然他也沒見過真實皇宮的樣子。
真不知道修建這樣一棟宅子得花多少錢,一定是一個他想都想不到的龐大數字。伯毅處處小心,時時留意,生怕不小心弄壞什麼東西。
不過他發現了一點奇怪的地方,這裡到處都沒有門檻。
難道是主人腿腳不方便?當然他也不好開口問這種事。
兩人跟随小厮穿梭于各種各樣的走廊和庭院,遠遠地聽到了咳嗽聲,随後他們被帶領進入一個房間,穿過重重帷幔,來到房間的深處。
房間的盡頭處是一張巨大的雕花床,床簾半掩,昨日上門拜訪的花不問正半抱着一個年輕男子,不停地替男子順背,方才他們聽到的咳嗽聲,就是床上的男子所發出的。
仔細一瞧,男子行銷立骨,瘦得幾乎脫了像。
他的視線循着腳步聲望來,瞳孔裡彌漫着一片灰色。是個眼盲之人。
年輕男子緊緊抓住了花不問的手:“不問哥,這兩個人是誰?來做什麼?”
花不問柔聲道:“是我請來的大夫。”
男子聞言,滿臉的厭倦,責怪道:“都說了我的病治不好,你叫他們回去。”
“總要試一試的。”
男子突然暴怒:“閉嘴!全都給我滾!”
盡管口出惡言,雪銘卻不得不承認他的聲音,嗯,怎麼說呢,很細膩,動聽。
男子驟然發怒後,暈厥了過去。雪銘連忙走過去讓花不問将人放平躺下,着手替昏迷的男子把脈。确認到他還活着的同時,釋放出一縷靈力探入其體内,并未發現邪祟附體的迹象。
這樣一來,多半就是心理問題了。對于這類情況,雪銘自有一番說辭。
“病人肝氣郁結,以緻脾氣暴躁,飲食難安,睡眠不佳,身體非常虛弱。再這樣下去,恐怕……”
花不問懇請道:“雪銘公子,請您一定想想辦法救他!”
雪銘貌似無奈地歎了口氣:“這些隻是表面上的症狀,真正的症結之處恐怕在于内心。”
花不問昨日所說“不是普通病症”,應該就是這個意思。
“心病還需心藥治。身體上的病容易治療,但心裡的病可就難了。”
“病人不配合的話,治療起來事倍功半,恐怕神醫再世也束手無策。”
花不問道:“公子還未醫治,怎可輕言放棄?”
雪銘沉吟片刻,說:“那麼,你與病人熟嗎?”
“我們自小一起長大。”
伯毅情不自禁看了眼雪銘,雪銘頓了一下,沒有回應他的視線。
“如此甚好。能否詳細講講有關病人的事?或許能夠從中找到一些蛛絲馬迹。”
花不問屏退了幾位仆人。
“小羊最初變得不對勁,是在兩個多月前。”他說道。
根據家裡的仆人回憶,那天清晨,小羊的房間裡傳來陣陣叫喊聲。衆人聞聲跑進去一看,發現主人摔倒在地,怒不可遏地大吼大叫,吓壞了衆人。要知道,這個主人從來都是溫柔平和之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導緻他變得如此狂躁?
确認了沒有歹徒闖入,仆人們以為他是做噩夢了,他卻一直追問他們有沒有聽見有人在唱歌。
仆人們自然沒有聽見,主人偏說有,命令他們四處尋覓,看是不是有人藏在家裡什麼地方了。
家中仆人全部出動,房頂,床底,櫃子裡,花叢中,全都搜羅了一遍,連水池裡都撈過了,根本沒有發現有陌生人的蹤迹,也沒聽到什麼歌聲。
仆人給他喝了安神的藥,睡一覺後,他總算沒再折騰了。
可是過了兩天,他又聽到了那個聲音,于是又把家裡人折騰一遍。更糟糕的是,這次連安神藥也不再起作用。那個在其他人看來根本不存在的歌聲時刻困擾、折磨着他,他開始不吃不喝,不眠不休,身體很快消瘦下來。
仆人隻好去請醫生,京城裡的名醫都請遍了,嘗試過各種湯藥,針灸,等等,一開始似乎有一點效果,但很快如同安神藥那樣失去效力,後來甚至連偏方都試過了,全無甚用處,醫生也是束手無策。
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仆人隻能趁他昏睡之際,給他喂食和擦洗。而且他在睡夢中也不安甯,似乎依然受到那個歌聲的困擾。
“之後仆人跑來我隐居的山上找我,我才知曉這件事。”花不問沉痛地說道。
仿佛是為了回應他的描述,昏睡的男子發出既痛苦又憤怒的呢喃聲。
“啊啊,不要唱了,你閉嘴,滾下來啊!”
“我要抓住你,那個人是我,首席的位置是我的才對!”
他的頭左右搖擺,汗水和淚珠一道自他的臉頰滑落,蒼白枯瘦的雙手在上方揮舞。
雪銘抓住了關鍵詞:“首席是什麼?”
花不問的眼裡閃過一絲悲哀,一絲寂寞。
他緩緩說道:“我的這位朋友天生眼盲,是一位樂師,他精通音律,通曉各種樂器演奏,其中尤為出類拔萃的才能,則是唱歌。”
“不知二位是否聽過說過《雪月飛舟》這首曲子?”
“難道他就是那位花小羊?”
雪銘并不怎麼關注樂壇,即便如此,他亦早已聽聞傳說中歌仙的鼎鼎大名。
這位花小羊,十八歲橫空出世,以一曲《雪月飛舟》名動京城,後來被破格選拔進入皇家宮廷樂隊,很快成為其中的佼佼者,深受帝王恩寵,獲賞賜無數。
花小羊二十歲時,聖上更是親自指定其為宮廷首席音樂家,禦賜金牌,對于一個伶人來說,這是極大的殊榮,妥妥的人生赢家。
可他怎麼會變成現在這個鬼樣子?
花不問說道:“故事要從頭講起的話,會比較漫長,如不嫌棄,懇請二位耐心聽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