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知還想再聽上幾句,可那台上的《胡笳十八拍》已落幕,屏風後頭那幾人的閑聊也開始圍繞起了下一支曲子,說的都是與那姝雲姑娘無關的事了。
路知沒想到隻是普通赴宴也能有意外的收獲,更沒想到竟然被他誤打誤撞地發現了這東風樓就是風疏身世中的歌樓。
剛剛隔壁廂房的人的話與風疏告知自己的身世完全吻合,這樣的發現讓路知遍體生寒。
自從他們那日見過風疏後,這個人就仿佛一夜之間銷聲匿迹了,就連那避風閣的牌匾都摘了下來,要不是門口有錦衣衛把守,路知差點都沒尋到那裡。
那院裡頭也是靜悄悄地一點聲音都沒有,渾然一股死氣沉沉的模樣。
路知現下也不知道風疏到底是死是活,他也并不想管,但此時才過兩天就被旁人提起,他心裡說不緊張是假的。
好在隔壁雅間的人似乎也隻是把這件事當成一個簡單的樂子來說,可這事情能被這樣提起,本就是件極為奇怪的現象。
風疏剛進宮的時候,可是連姜述和秘閣都查不出他的任何蛛絲馬迹的。
這離風疏進宮才過了一月不到,竟然連在歌樓聽曲的陌生人都能知曉這段,甚至還能精準地提到宮裡的人這樣的信息。
路知并不認為這隔壁的人是有備而來特地讓他聽見的,畢竟當日風疏與自己本就是單獨私下的接觸,就算有人聽見了,那也一定是路衡的人。
憑路衡的個性,如果他真知道了這件事,定然會将消息壓下去,不可能讓這種事讓宮外頭的人知道。
這點也從禮部尚書身上可以側面印證,若是他們真要想擴散消息,路衡不可能隻是将人打殘了讓人好生在家修養,絕對是要給禮部尚書和戶部左侍郎一個诏獄二連坐的。
禮部尚書他們肯定不是傻的,為風疏和他娘贖身的事情絕對是處理的并未被旁人知道的,就算是當時歌樓事件的知情者,也應該是他們高度戒嚴的對象,起碼怎麼樣都不能讓人聯想到宮裡頭去。
路衡一直以來都是潔身自好的人設,太子時期就連個通房都沒有,登基了也并未選秀,要是突然傳出來什麼歌樓男子入宮這種事情,當真是讓人大跌眼鏡了。
禮部尚書隻是想給路衡充盈後宮,又不是想抹黑路衡的名聲,要是讓這種對誰都沒有好處的事情傳出去,他們怕不是真上趕着被砍頭。
再加上按照風疏的描述,他那日上台本就是遮掩着不讓人探究的,所以能知道這麼确切信息的人,确實隻能如他們剛剛所說,是當日親眼見到的人。
不知道是漏網之魚,還是世界線的變動……路知認為是後者。
世界線的變化果然一日比一日的要快,也不知道還能撐多久,路知隻覺得他得抓緊時間了。
隻有一點是明确的——這個世界當真是要對他趕盡殺絕了。
與從普通人變成反派的恭王不同,恭王的黑化是隐晦的挑釁,線索是要自己去一步一步發現的,事情是要自己去處理的,路衡處理完後這件事就完結了,并沒有與之衍生的蝴蝶效應。
但風疏就明顯不是同一個量級的角色。
風疏大概率是這個世界為了離間他與路衡特意創造出來的人物,他出現在一個讓人以為故事即将走向HE結局的放松節點,出現的莫名其妙但卻完全符合邏輯,與他有關的消息傳播的極快,線索是如填鴨式一般上趕着讓你知道的,就算你動手将他解決了,他也會帶來後續的影響,讓人永遠生活在有他的夢魇之下。
這甚至可以說是這個世界對于他們直接解決矛盾的憤怒反撲,既然你想遮掩,那我就大張旗鼓地宣傳。
路知知道自己是沒這個本事也來不及去探究世界的真相了。
他不是男主,他沒有金手指,他的生活平和安甯是路衡為他保駕護航的,他在這個世界擁有的唯一的一技之長是他勤勤懇懇日以繼夜地學來的,他甚至連身體素質都完全比不過這個世界本來的人,他現在能如此輕松自由地生活,完完全全是沾了路衡的主角光環的光。
路知向來是個知足的人。
就算這個世界并不歡迎他,他也要感恩自己能有來到這個世界體驗不同人生的機會,他也會感謝主角光環的普照讓他有随心所欲的自由。
路知明白自己最終也隻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人,但他也知道——他現在有了牽挂,就有了勇氣。
因為路衡給了他唯一且不渝的愛。
路衡要将最後的希望交給路衡,要将未來的重塑與新生,還給這個世界真正的主角。
等今日宴席結束,路知就能回東宮去住了。
昨日晚膳前謝衍川又托勿诠遞給路知了一封書信,說是他點兵備馬加上偷偷轉移需要半月的時間,路知打算今夜回去就給謝衍川傳信,讓他即刻準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