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是那一對散發出不詳氣息的羽翼，帶着腐蝕的惡臭，襲向姜行。

絕不能碰到牠的翅膀！

那雙猩紅的眼直勾勾盯着姜行，牠甩去頭上的枝葉，緩緩站起身子，張大翅膀，從喉嚨裡擠出嘶吼，但沒有靠近。

姜行見狀，慌了手腳，呼吸紊亂，後撤一步試圖離開。可此舉激怒了對姜行保持警惕的怪物，牠扇動翅膀帶起一陣狂風。

那風一過，姜行身體中的木偶受腐蝕脫離，頃刻間，化作塵埃飄散。沒了木偶，姜行魂魄脫離，怪物飛來的下一擊直接穿過了他的身體，将他的魂魄撕扯成兩半。

“真是壞事不斷……”姜行控制不好自己，難以重新彙聚，眼見着那怪物又要襲來，生怕魂魄會這樣被對方撕扯到消散。

下一擊穿過姜行的頭，讓他徹底沒了面容，碎成無數片，如紙般飄散在空中。

那怪物張開翅膀，欲吹散姜行的魂魄。

狂風對撞，那怪物略輸一籌，被從姜行背後刮來的狂風折斷了翅膀。

一個身影穿過姜行，漆黑的羽翼比那怪物的要更加鋒利，在月光的擁抱下鍍上慈愛的銀亮。

那怪物撲騰着要逃，卻被趕來的巨鳥飛撲到地面。

“差點忘了，這還有個麻煩。”陳旭振翅飛起，用利爪壓住對方的脖頸，将牠壓在地上。

被壓着的無修漸漸冷靜，隻是痛苦地甩起如蛇般的長尾，漆黑的羽翼間滲出煙氣，腐蝕一切。

“誰……你……”無修的嗓音嘶啞，聲音幾乎是磨出來的，叫人分辨不出牠在說些什麼。

無修乖乖被陳旭壓制，可牠的尾巴仿佛有自己的意識，好幾次從陳旭身旁擦過。那尾上帶有明顯的突刺，這要是挨到一下，估計得皮開肉綻。

再一看，那片草叢後，土地發黑，散發出難聞的腐臭。羽翼間散出黑煙，腐蝕着四周。

這無修觀察姜行，已經觀察了有一個時辰。

陳旭化作人形，用腳輕踩着無修，一手伸向姜行，幫他重新彙聚成形，“牠怕生。”

姜行下意識往後退去，“這位是？”

陳旭垂下頭，确定無修存有理智後，才緩緩擡腳。

剛得到自由，無修便迅速往山林深處沖，所過之處皆散出黑煙。

“用你們九十九人行的話，二十席，無修。”

陳旭望着無修離去的方向，不等姜行發問，就已經感知到他的疑惑，“你在思考什麼？”

“您和牠的長相……”

陳旭蹙起眉，薄唇抿成線，似是不想回答這個問題，抉擇後，還是開口道出其間種種，“不夜伥君鬼鹬明王，如今的無修……不，不如當牠死了。淩芒取出牠的殘魄，創造出了我。”

“我們本為一體，牠帶有明王的記憶，卻神志不清。而我，我失去一切，重獲新生。”

陳旭轉身，牽引着姜行向洞府的方向走去，“回去吧，無修還在附近，洞府附近比較安全。”

姜行和陳旭沉默着走了許久，而無修也一直盤旋在他們的上空，直到靠近洞府，無修才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擋住。

姜行回頭，正好對上了無修的雙眼。

牠降落在屏障外，歪起頭，眼中沒有半分欲望，像個孩童，目送姜行離開。

屏障隔絕了牠，但沒有隔絕牠的聲音。在歌聲中，夾雜着無修嗓子裡發出的絲絲噪音，似是在說些什麼。

“願你……汝……”

距離太遠，姜行聽不到無修在說什麼，但對無修的恐懼讓他不敢繼續與對方對視。

姜行被陳旭一路帶到了洞府外。陳旭擔心吵到是昭，停在大門外，掏出杆煙槍和一個開了口的香囊，将香囊裡的草藥送到煙槍裡。

陳旭拿出火柴，點煙後閉眼抽了口，在口裡悶了許久才緩緩吐出煙氣，“你的身體明天找是昭，我不會刻傀。”

姜行如今是魂魄，聞不到煙的味道，他雖不喜歡煙，但難免還是好奇，什麼煙能被鬼仙喜歡。

“哪産的煙草，能讓您這麼喜歡。”

陳旭挑起眉，回憶着這香囊的來曆，開口道：“不是煙草，産地是你們口中的西域，應該是是一種毒草，叫什麼不知道，隻記得是以前某個家主試圖毒死我，往給我的茶裡加了這種草。”

“這種草點燃後的煙也有毒，但氣味很好聞。”

姜行此刻非常慶幸自己現在聞不到。但因為一種草燃燒出的煙好聞而放到煙槍裡抽，還真是牠們會幹出來的事。

吸了幾口後，陳旭似乎沒了興趣，用手熄了煙，“你很迷茫，是有什麼想問的嗎？”

姜行努力飄到陳旭身旁，“如果明王是和您一樣的鬼仙，如今卻變成那副樣子……有點惋惜而已。”

陳旭蹙起眉，蒼白的手穿進姜行的身體，懲罰般将他打散，又重新幫他彙聚，“我和明王不一樣。”

“那明王是個怎樣的鬼仙？”

陳旭眨眨眼，扭頭湊到了姜行的面前，“你在套我話？”

姜行很直接地點了點頭。

與姜行見過的鬼仙相比，陳旭的性子的确有些頑劣，但牠是其中最通人情的，而且回憶這一天，陳旭雖然喜歡吓人，但基本是有問必答，且有忙就幫。

“你……算了，反正也不是什麼不能說的事，但事先聲明，我也是從别人那聽來的，真不真我就不清楚了。”

陳旭望向遠方，講述起牠在别人口中聽說的明王，“不夜伥君鬼鹬明王，正如牠的名字，不夜，牠擁有一對散發出七彩光芒的羽翼，在那個時代被人視作祥瑞。”

“牠是山神手下的鬼仙，代替相貌鄙陋的山神接受人類的尊敬，而牠也在回應這份敬仰。”

“可在我看來，牠不過是個供人類開心的花瓶，每日将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除了看，就沒有一點用處！”

當天邊升起七彩光芒，人們便知道，是那蓬山上的神鳥來替山神傳信了。

蓬山難上，可總會有人背着籮筐，爬幾日的山來到廟裡，隻為求明王庇佑，祈求山神垂憐。

也有人，在生命的盡頭，來求一場美夢。

無袖薄衫披下，身軀上的絨毛遮去世人浮想，潔白的雙翼漸變出色彩，攏在胸前。牠探出如瓷般的玉手，将那被送來的遊離之人擁入懷中。

“願汝苦後有幸，以一世苦果請三世安平，人命有天，願汝在此得以忘卻凡塵苦楚，安然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