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行是第一次參加九十九人行猖燈節的聚會,算是知道為什麼沒人願意來了。
與其說是聚會,不如說是開春的計劃,再加上要為戰争做準備,一場聚會下來,姜行看着眼前的珍馐美酒卻擠不出半點食欲。
等聚會結束,天色漸晚,街上點起猖燈。造型各異的紙包住燃燒的火苗,忽明忽暗,宛若衆仙鬼降世,回應百姓祈願。
不少家主選擇歸府工作,或是探入猖燈享受節慶,唯獨這胡耀背着幡魂旗,朝城外走去。
孟安韓拍了拍胡耀的肩膀,“胡耀,今年也要去那邊嗎?”
胡耀點點頭,“嗯。”
孟安韓扁起嘴,試圖求胡耀陪他逛會,“陪陪我嘛,大過節的,去那荒郊野嶺多沒意思。”
很顯然,胡耀沒有搭理對方,徑自離開了。
姜行注意到垂頭喪氣的孟安韓,心生好奇就湊了過去,主動開口搭話,“他是要去做什麼嗎?”
“二十三席啊……沒什麼,是他們三十席的工作。”
俞落跟在姜行身後,替孟安韓補充回答了這個問題,“猖燈節有個傳統,算是祭奠先輩,他們要在暗中将祭品獻給仙人,以求牠們的庇護。”
孟安韓似是沒料到俞落會知道這麼多,勾起唇,開始仔細打量俞落。
俞落說到這,忽地歎了口氣,想起這份舊賬,“這傳統幾百年前是我們誘導百姓形成的……”
孟安韓笑出聲,說道:“整個猖燈節應該都是大家主你的先祖創造出來的,是個好節日,不需要用誘導這種詞。”
姜行聽得一頭霧水,夾在兩人中間,隻有安靜聽的份。
俞落眼底毫無波瀾,打心底裡讨厭這個傳統,輕哼一聲後悄悄扶了下姜行的腰,示意他跟上。
姜行不是自由身,忙向孟安韓道别後跟了上去。
方才兩人說了半天,也沒說明白這到底是什麼傳統。姜行好歹也是個蒼州人,雖不怎麼主動了解曆史,但猖燈節還是有過的,可這兩人談論的傳統他倒是頭一次聽說。
“所以三十席他到底是要去做什麼?”
俞落放緩腳步,眼中映出過往種種。往事不堪回首,所謂祭奠,不過是一場交易。
“你見過無修吧。”
姜行記得,是那個不怎麼清醒的鬼仙。
“子時會殺一批囚犯,也可能是誰家扔出去養不起的人,或是從關外混戰逃來又手腳不幹淨的。”
“粉飾過的太平,總會漏出紛亂的一角。”
胡耀到了刑場附近,安靜躲在一旁。
朔朝從亂世中來,依靠着邊關戰士,外界的烽火傳不到這,但内裡用的仍是亂世的生存之道
涼州前朝餘黨,看似被官兵鎮壓,實則是将官府逼入絕路,甚至占有着兩座城池。
齊州多收逃亂之人,收多了也難免生亂。特别是河上一帶,人口買賣不算少見。
……
蒼州幾乎是自立而生,齊家軍規模最大時甚至有百萬人,在書寫事實的史書上留下了不少傳奇。
蒼州人,最忌背叛。今日的行刑台上,有走投無路自願獻祭的可憐人,也有被束縛自由的罪人。罪人所犯何罪?欺人之罪。
胡耀兩隻眼睛瞪得溜圓,安靜地望着行刑台。有人祈禱,有人奮力掙紮,得到的卻是一樣的結果。
草叢一陣躁動,陳旭抱着是昭踏過碎木枝段而來。胡耀被動靜吸引了注意力,回頭的刹那與是昭四目相對。
胡耀移目看向陳旭,“二十六席大人,您是來享用人肉的嗎?”
是昭擡頭盯着陳旭,盯得陳旭背後發寒。陳旭低吟一聲,把是昭放到了地上,“别這樣看我,我不喜歡人肉。”
是昭眯起眼,小小的嘴裡拖出長音,“啊~就是吃過咯。”
陳旭按住是昭的頭,狠狠揉了一把,“你在母親肚子裡就是吃你母親的血肉成長的,出生時都一樣滿身鮮血!”
行刑即将開始,胡耀不再搭理兩人,轉身将注意力集中在行刑台上。
陳旭捂住是昭的眼,把她牢牢按在懷裡。眼前一片漆黑,是昭隻能聽到寒風拂葉,以及身後人的低聲詢問。
“吃過人肉的,在桃源那邊要判什麼罪?”
“違反契約、違背職責,就會被降罪,至于吃人肉要不要判罪,我說不清。”
鮮血流下,染紅土地。
胡耀就這樣看着一顆顆頭顱滾落,沾染塵土。
那些人的屍體被運往山林更深處。流程完成後,負責行刑的人們也紛紛下了山。
胡耀的工作很簡單——引魂,讓魂魄歸去遠方。他揮旗念咒,如同白天的儀式那般,将肉身中的魂魄引去遠方。
是昭站在胡耀身後,望着魂魄們行向遠方,眼中滿是羨慕。
此番奇景,吸引來了另一位看客。淩芒提着鳥籠,将無修帶到此處。胡耀瞧見淩芒,行禮後便用最快的速度往山下跑去,離開時還看了眼是昭,似是有些擔憂。
等胡耀離去,淩芒将目光落在陳旭和是昭身上,一改往日吊兒郎當的模樣,用銳利的目光試圖逼走兩人。
“你在這做什麼,不想要另外半邊翅膀了?還有你……人類孩子,不想被吃掉就跟他一樣趕緊滾。”
陳旭護住是昭,低頭觀察她的行動。是昭不知是從哪打聽來了這個傳統,鬧着要陳旭帶她來。陳旭知道這姑娘不一般,牠自然不會拒絕,可牠沒有自信能從淩芒手裡護住是昭。
但是昭絲毫不畏懼淩芒,甚至因牠的威脅感到可笑。是昭稚嫩的臉上扯出笑,看似天真無邪,實則比淩芒身周的霧氣更讓人看不清。
“我說過,我會爬進你肚子裡數你吃了多少人。”
是昭對淩芒興趣不大,說完就跑到了淩芒面前,靠近鳥籠觀察無修的狀态。
“喂,是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