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燈瞎火的議事廳像一隻困住了無數蚊蟲的罐子。

原本許多參會人對突然停電尚能保持鎮靜，但那幾道刺耳又令人詫異的警報出來之後情形便大不相同了。安保自他們身旁刮過，帶起的氣流與偶爾鑽入鼓膜的上膛聲令人緊張，再加上主席台上動靜不小的打鬥聲，還有他們頭頂不知為何時不時發出的空空脆響與間歇性飄落的金屬片——有人退了一步踩到了那些金屬片，撿起來借着微弱的窗縫光才依稀辨認出來，那似乎是被撕碎的無人機機翼。裸露的線路像被野獸撕咬過後幹涸的動脈與靜脈。

“得把議事廳裡的人疏散出去。”邁爾斯聽到遠處蜘蛛俠的自言自語。

“我們能不能先撤出議事廳？”這是那個願景學院搖滾樂隊主唱的聲音，她和蜘蛛俠還真是有默契。

“我試試。”這是雷諾的回答。

徘徊者目鏡辨識出這幾個他熟識的與會者正貓着腰窩在他們那排座席的桌面下，雷諾将那些來之不易又錯失了公開機會的證據卷成筒插在皮帶上，率先試探着向議事廳入口移動。然而他的嘗試很快就遭遇了阻攔，一位安保拇指摁在強光手電筒的末端，雪白的光線掃過了雷諾的眼睛，停留在他油津津的巧克力色頭發上。

“議事廳封鎖了，先生。”安保像塊冰冷的攔路石。

“啊？發生騷亂不應該引導我們撤離嗎，”雷諾沒想到這些特勤人員會反其道行之，他回頭看着幾個摸着動靜跟過來的參會者，“我們都是平民，怎麼能放我們和明目張膽的危險共處一室……”

“市長的要求，”安保手搭在腰間配槍上，“請你們回到原位。”

“安保人員的首要任務難道不是保障普通市民的安全？”瓊從雷諾的身後掙脫出來。

“我們是特勤人員，特勤人員的首要任務是保障關鍵政要的安全，”安保糾正了普通市民的誤解，“蜘蛛俠對市長發動了襲擊，她就在這個房間内。封鎖一切出口我們就有機會将嫌疑人捉拿歸案。”

瓊攢起了眉頭：“我們沒有親眼見到是蜘蛛俠發動的襲擊，也沒見到市長受傷。”

但市長在專用安保通訊的求救信号裡就是這麼說的。安保人員并不打算與面前的參會者們理論任務細節，單手扣住腰帶，重複了一遍命令：“請配合。”

徘徊者一邊忙着在議事廳天花闆附近用伸縮繩索抓撈無人機，逮一個手撕一個。他比蜘蛛俠處境好一點，畢竟那循環應急大廣播還沒輪到指他的名道他的姓就被及時掐斷，因此當安保們嚴陣以待準備抓捕蜘蛛俠時，他尚有餘裕在衆人目不暇及處清理戰場。

這些無人機自始至終隐藏在議事廳中，甚至早在所有人入場之前便已存在。虛拟現實投影不僅締造了堂堂衆目中無懈可擊的“謝菲爾德市長”，也讓這些機體本身與議事廳的陳設融為一體，如同那些附在樹皮上、鱗片斑駁粗糙的飛蛾。至于那些無人機标志性的蜂鳴，則被更大的直升機槳翼聲吞為了一體，這才讓不論是他還是蜘蛛俠都沒能提前預測到神秘客的存在。

目睹了門邊的這場小沖突後，他不再猶豫地撥開通訊裝置呼叫場外的艾倫：“請求增援，從外部突進議事廳。”

議會廳裡全是人，這對蜘蛛俠來說前所未有地棘手。她需要在沸滾的熱湯中去撈誤跌入了鍋中的蒼蠅。而此刻那隻蒼蠅正狡猾地在主席台上的官員堆中躲來躲去，時不時顫抖着老而無力的嗓子驚呼：“蜘蛛俠打過來了！蜘蛛俠害我！”

打個毛線打，她根本沒出手呢。

謝菲爾德市長踉跄着退到了另一位肩膀寬厚的政要身後，然後膝蓋一軟絆倒在地。

蜘蛛俠幹脆跳到主席台上盤腿而坐，抱着雙臂看他演：“這要是足球比賽，假摔到這個程度該被罰紅牌。”

“市長！”墨菲女士的盤頭在人頭攢動中擠亂了，散下幾绺金色的碎發。她意識到被襲擊的市長逃到了她身邊，趕緊蹲下去扶跌坐在地的老人。

這位四十多歲的女性還穿着商務短高跟鞋，她摸黑在地上抓住了老人的肩臂，用力将對方的上半身扛扶住。謝菲爾德市長看上去塊頭小又瘦弱，可扛起來竟然有些令人難以招架，摸上去時不像病恹恹的老者，反倒更像個壯碩的中年男性。或許室内過于昏暗，她扶錯了人，這并不是市長？墨菲女士并沒有在這個問題上停留太久，對她而言不論是誰摔倒的人都理應值得扶助。

……挨得太近了，沒有辦法在不波及到其他人的情況下接近神秘客……蜘蛛俠的眼眶挑眯起來，倏地背肌一凜，從主席台上瞬然蕩開。正當她的身影閃去的那一刹，身後破空的一聲巨大的“砰”割開了綿長不絕的嗡嗡底噪，碾過一切耳語和呐喊，呼嘯着炸穿了衆人的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