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倫當然沒讓蜘蛛俠提溜半罐子喝剩的啤酒走。雖然蜘蛛小妞聽上去不像打算找誰敲詐出重載鑰匙序列碼,更像要去打窩釣魚,但他還是從冰箱的最後層翻出來了一支玻璃樽裝的corona。
格溫臨走前不僅帶走了這瓶corona,還拿上了她曾經的實習工卡。
秃鹫科技大廈是一幢通天高的寫字樓,當然它也不足以高到在曼哈頓叢立的鋼筋雨林裡脫穎而出成為地标性的一座,而是如同中下城區的衆多企業私有大樓一般,在島上圈出一塊屬于自己的地盤插上了一根筷子而已。
還從沒見過如此黯淡無光的秃鹫科技大廈。格溫下車時落腳在大廈附近蕭條的商業區,這裡一如往常冷清得像鬧鬼,公交司機見有個扣着連帽衫看不見臉的人在這個站下吓得以為她是去上墳。這裡沒膽子做生意的人都退租跑了,而試圖在惡境生存的幾家韓餐中餐久久苦撐也沒能生存到她入職的日子。秃鹫科技如同一棟畸形的核輻射植物,源源不斷汲取走了方圓兩英裡商戶們的生機,将自己喂養得燈火通明。
但現在情況不同了。格溫仰頭看向大廈頂端,發現視野中最亮的居然是恰好飛過上空的夜航飛機機翼上閃爍的三點航空燈。畸形植物一夜間枯萎了,秃鹫科技的一切都黑漆漆的,NYPD和FBI封鎖了所有進出通道并關停了其内的全部實驗室,行政辦公區更是被直接拉掉了電閘。她還是實習生時也曾加過一些莫名其妙的班,夜晚離開大樓時回望會意識到還有更多的人持續充當着它的工蟻不分晝夜勞作,覺得那些亮堂堂的玻璃窗宛如永遠沒有熄滅的一天,而現在卻親眼看到了這棟大機器的停轉。
托徘徊者打破過玻璃的福,秃鹫科技大樓的玻璃幕牆早就換成了防爆材質,蜘蛛俠從高處潛入困難重重,她隻能另想辦法,比如……從正常人會走的通道進入。
蜘蛛俠拉下面罩,情緒眼瞄準鏡般在大廈的基座聚焦,定點在幾處顯眼的崗哨。樓下站崗的不再是秃鹫的私人安保武裝,而是NYPD的巡邏警員,他們兩人為一組把守着每一道正門或消防出入口。
得把他們引開才行。
蜘蛛俠爬到最近的一塊空樓招牌後。這幢樓前身是酒店,酒店關張前房間降到每晚七十刀都沒人住,最後一波離店的顧客在中介平台上留的差評是“恐鳥症犯了”,看預訂記錄他住的房間正對着秃鹫飛進飛出的那座平台。她實習時每天都會路過這塊招牌,知道業主在離開前雖然切斷了酒店的水電,但招牌的線路卻由于曾經修理工的疏忽而錯接到了備用電源裡,以緻于招牌總是會在暮色昏昏後不合時宜地亮起來。
兩根極細的蛛絲粘住了自動門。招牌後面除了蜘蛛俠,還有一窩藍松鴉。她對黑圍巾的豆豆眼鳥兒們說“噓——”,靜靜地讀秒。整點一到,這座廢棄酒店的自動門便會随着招牌的點亮而開啟,給警員們創造一些閃靈氛圍,那會成為蜘蛛俠引開崗哨的時機。
然而當她聽清楚警員們的小聲交流時,手中的動作卻停了下來。
說話的警員表情相當焦灼,她對當下的工作内容并不滿意:“裡面東西都不讓動,”她看向秃鹫企業的正門,隻看到玻璃反射出制服上閃亮的NYPD徽章,還有她自己鄙夷的眼睛,“嘿,我有朋友在刑事偵查局,她告訴我警探們根本沒拿到搜查令,秃鹫科技裡的那些文件和儀器全留在原地一個都挪不走……說真的,我不知道自己在為誰站崗了。蜘蛛俠說的是真的嗎?我原本不信來着,但為什麼對秃鹫科技的搜查令還沒下來?”
“反正秃鹫不是什麼好鳥,不知道上頭在想什麼,”她的同事是拉丁裔,低聲嘟囔時聽起來和莫拉萊斯家所在社區的人們很接近,令人親切,“我倒想問,上頭讓我們守在這是在防誰?防市民進來偷器材?半小時這樓下連個路過的活人都沒有。防秃鹫本人?剛抓進去不至于那麼快越獄吧。防那個自顧不暇的蜘蛛俠還是徘徊者嗎?”他很有自知之明地笑笑,“他們要是真來我們也防不住啊。”
負責大廈側邊消防出口的第三位警察另有看法:“不見得防外面來的人,”她指了指牆内,将耳朵貼近厚重的消防門,“我聽了一下午了,你們不覺得這樓裡有動靜嗎?我看章魚生物科技那封内部文件裡還提到過轉基因生物實驗,又是嫁接又是生物測試的,秃鹫這樓裡會不會也有不老少隻?現在這棟樓是不是就像一隻動物園保育缸,如果實驗生物幾天沒實驗人員投喂會不會餓瘋了沖破培養皿跑出來先把我們吃了?”她顯然沒少看《異形》。
“那倒不會,”起初,第四道聲音響起時警員們隻以為哪個站崗的同事沒耐住寒冷與工作寂寞也加入了對話之中,但下一秒就意識到了不對勁,這道聲音太過年輕,她是嗓音偏厚而低的那挂,但語氣輕飄飄地東西南北亂滾,“秃鹫科技的實驗更偏物理工程一些,裡面全是些冷冰冰的算式和電子元件,因為艾德裡安·圖姆斯本人挺讨厭滑溜溜的液體和不受控制的生物。當然,如果那些待進入生産線的機械外骨骼通電站起來走兩步撲騰兩下我也不保證啊。”
對突兀地插入話局的人吓得警察們拔了槍。
“……我已經玩膩了!”蜘蛛俠嘴上這麼說,但還是配合地舉起了雙手,一如她每次被NYPD或是FBI圍堵時被要求做的那樣。如果在網上搜索“蜘蛛俠投降”,滿世界都是她在各個場合面對NYPD“放下武器!”時聽話高舉雙手的照片,通通拍攝于她用蛛絲拽倒/捆住/吊起/把警察固定在各類物體上的前一秒。
“到底還有什麼必要啊!你們都說了防不住我,就不能縮短一下這流程幹脆放我進去一趟算了!”
剛說過這話的警察和同事們面面相觑。
“第一步,我用蛛絲奪下你們的槍,要麼纏起來挂在一個你們找不到的地方要麼堵起槍洞一摁扳機就會炸膛;第二步,你們會用通訊器呼叫增援而與此同時我會卸掉你們的配槍子彈揣走;第三步,你們發現叫不來幾個援兵,因為你們的同僚們在忙着為明天大停電導緻的犯罪率上升做防備工作;第四步,我把你們的手全捆在秃鹫科技玻璃大門的鋁合金把手上這樣你們就追不上來了;第五步,我大搖大擺地從正門走進去,”蜘蛛俠哒哒哒說了一堆,最後爍爍地眨了下情緒眼,露出讨價還價的表情,“反正事情總是會這樣發展,直接快進到結尾行不行?拜托,我偷的又不是你們。”
說得太有道理,其中一個警察嘴皮子動了動,發現話已經被蜘蛛俠奪完了,沒什麼好辯駁的。但真要按她說的做,除非他們都失心瘋。
蜘蛛俠攤了一會兒雙手,不知道從哪兒掏出來一支corona啤酒,所有警察在看到她抽出長條物體時緊張了一下,然後發現她隻是抓着玻璃瓶抛了抛就捉在手裡,仿佛隻在準備将它遞給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