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回到仁愛院前,烏修平去找了穴鼠。
他和過去一樣幫穴鼠打掃房間,投喂穴鼠。雖然位于上位,他卻一點也沒感覺到快樂:強者匍匐于身體下,隻帶給烏修平種強烈的不現實感——無論多少次,烏修平都無法理解穴鼠為什麼喜歡自己。
他是一個遍布傷疤嘴笨心拙的15級廢物。
沒有長相,沒有情商,沒有等級,沒有家世,連讨人歡心都做不到。
“你這次很不專心。”穴鼠在完事後,叼着棒棒糖咔咔評價道:“剛打完架的男人不應該橫沖直撞,往死裡幹嗎?你的力氣呢?喂!”他一邊說,一邊用腳踹烏修平的屁股和腰。
烏修平反手抓住穴鼠的腳,把人劃拉到身邊。
“喂。那什麼鳥活下來了?”穴鼠吐出棒棒糖,湊到烏修平嘴邊,“啊~掃興。我還以為她死了。”
烏修平不耐煩穴鼠談仁愛院的一切。
可他又有求于穴鼠。
哪怕在穴鼠這裡的他自己是如此卑劣,如此不堪入目,烏修平都會将自己最羞恥的願望說出來——他肯定自己說出來又要挨打——不過沒關系,疼痛于他來說是最微不足道的東西。
“我想知道,解除‘痛苦之匣’的辦法。”烏修平虔誠地說道:“穴鼠。拜托你。請您告訴我吧,讓我付出什麼代價都可以。”
穴鼠沒有答應下來。
他盯着烏修平認真的表情,噗嗤憋不住笑,兩腳在半空亂蹬,咯咯大叫起來,“付出什麼代價都可以……烏鴉,你以為你自己是誰?”
烏修平雙手攥住被單。他情願穴鼠扇自己幾個巴掌,而不是現在這樣。
“抱歉。我知道這個請求很過分。但是,什麼代價都可以!隻要我做得到,我都能做到。”
“你做不到。”穴鼠道:“搞清楚你是什麼東西。烏鴉。”
昏暗的燈光下,穴鼠的唇珠滾動幾下。烏修平看見他蠕動着說了什麼,一瞬間,邪惡又狠毒地想法出現在烏修平心中:他多麼想和床上一樣,狠狠制裁這個該死的男人,這些該死的強者。
他與沈曙雀,與平叔,與仁愛院一切窮苦衆生的悲劇都是這些高等級玩家,這個遊戲化時代的錯誤!
“下去吧。”穴鼠用腳将烏修平拱下去。
那個問題消散他們之間最後一點暧昧的傾訴。穴鼠用被子裹住腦袋,露出半隻手和一串長長的哈欠,“别管平安生了。他就這樣,我幫不了你……你要是複仇,我建議你去找找他的同伴。他們可比你有資格說出剛剛那些蠢話。”
烏修平知道平叔有隊友。
但和平叔經常上門幫忙不同,平叔的隊友們極少出現在仁愛院裡。他們多站在仁愛院外,遠遠地冷漠地等待平叔歸隊。烏修平孩提時總羨慕看着他們肩并肩離開,與沈曙雀會笨拙猜測裡面誰是什麼職業,又在隊伍裡負責什麼。
烏修平每每都羞于上前詢問答案,猜對也不知道自己的對錯。
反而是沈曙雀勇敢又主動,第一次猜職業後,便将那些男人們的職業問了個遍,拿着答案在烏修平面前裝傻充愣,再也沒有輸過。
“他們會為平叔報仇嗎?”
“不知道。他們挺讨厭我的。”烏修平想起往事,沮喪起來,“我也沒怎麼和他們說過話。太奇怪了。”
烏修平剛考入高中那一年,平安生的小隊正好接了一個帶新人的工作。平安生提議讓烏修平進來打雜,都不需要蹭經驗,純粹讓傻孩子見見高等級的副本。隊伍裡除了平安生,居然沒有任何一個人同意。
後續烏修平想要進入平安生所在小隊,也是屢次碰壁。
逐漸地,他意識到那一隊男人對自己抱有強烈的不滿。
時到今日,烏修平也不理解那是什麼意義上的不滿。
如果可以,他并不希望接觸平叔的隊友們。
沈曙雀經過一天一夜的休息,止住血,大緻能活動四肢。她拄着烏修平的手,邊走邊回憶過去, “平叔失蹤的消息不就是他們告訴我們嗎?”
他們繞過七七八八的溝渠,在垃圾場上去除自己身上的血腥味,再從後門穿過荒坡,鑽入仁愛院的狗洞。童姥姥時刻關注着全局,發覺他們回來後,略微皺眉,再次施展技能掩蓋他們的蹤迹。
“說什麼呢?”
沈曙雀搶先道:“在說平叔的隊友們。”
提起這個,童姥姥也有印象,“我記得,都是差不多年齡的大老爺們。他們找你們了?”
烏修平搖搖頭,“沒有。穴鼠先生讓我去找他們。”
童姥姥看着沈曙雀臉上一個巴掌,烏修平臉上兩個巴掌,也不知道這兩小的又在鬧什麼變扭。這麼多年,她也插手不了這兩個的矛盾,歎氣道:“都去休息,弄成什麼樣子。”
中飯,烏修平和沈曙雀都沒吃。
晚飯,烏修平和沈曙雀也沒吃。
他們兩都沒什麼胃口,各自抱着心事,一高一低躺在單獨收拾出來的棚屋下,蓋着薄被和防水布,孤零零地看星星。
“今天會不會來個人把我們都殺了?”沈曙雀詢問道。
烏修平回答道:“我會和他同歸于盡的。”